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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别看纥豆陵和从青州上撤退时形迹狼狈,眼下回到宫里,又恢复了昂扬气势。
  他多年来战功硕硕,有剑履上殿的特权,今日却破天荒跪了一膝,痛心疾首道:
  “然末将此败,非大意误事,也非战力不敌,实是国师所制的军械图纸泄露,被南贼提前防备,这才出师不利。末将以为,朝中必有南朝细作!”
  这话惊得文武哗然。
  御座上头的一老一少,神色倒还镇定。
  那老的自然便是尉迟太后,尉迟太后身旁那名身着星纬玄蟒袍,不过十岁上下的辫发少年,则是北尉皇太子拓跋亭历。
  只因如今的尉帝生而体弱,常年难离病榻,便由尉迟太后垂帘听政。而尉帝膝下仅得一子,天生异瞳,聪颖绝秀,早早立为了太子,由尉迟太后亲自教导。
  两年前祖孙俩联袂听政,共坐御椅,北朝臣子早就习以为常。
  纥豆陵和那番言论说罢,时任关中大行台,也是西南将军的赫连朵河讥讽一笑。
  “一句‘细作’,就将打败战的罪责推得一干二净了。我若没记错,那图纸出国师之手,直接入你纥豆陵的军坊,你护得像眼珠子似的,哪容旁人沾过手?这会儿却说细作——莫非细作就在你军中?”
  恰如一山不容二虎,这二人并称为北尉名将,关系便如南朝北府的褚啸崖与西府的谢逸夏,龃龉微妙。
  纥豆陵和怒瞪双眸,“太后娘娘、殿下!不止图纸有失,且南军显然深知我军布阵奥妙,处处克制我军,方有以少胜多的结果!细想之下,可不惊悚?臣请太后下旨严查此事!”
  拓跋亭历琥珀色的左眸光泽幽深,右眼在光线下却呈现出剔透的蓝色。
  他眨动双眸,饶有趣味地扬唇一笑:“国师如何看待?”
  宗室出身的拓跋昉,以多智闻名,自然想得更深一层——如今军中新败,倘若再兴清洗抄查之风,恐引发一场内乱。
  国师轻阖双眸,身着鲜卑衽服,却竖掌行佛礼:“臣以为,此战我军伤亡之数……”
  “——七千余人。”纥豆陵和连忙接口。
  “不过数千,”国师沉吟道,“若南朝一早参透我军布防,应不止于此,是以不必……”
  他话音未落,殿中侍快步入殿,跪于庭中,面色万分古怪。
  “启禀太后,殿下,边、边关送来一封急报……”
  “吞吐什么?”皇太子淡淡折眉,“难不成南人又打过来了,仔细回话。”
  “是。边关急报,青州刺史向我朝献礼,归还——青州之战大尉兵俘二万人!”
  尉迟太后与皇太子同时一震。
  “多少?!”赫连朵河诧然转头,随即脸色铁青,手指纥豆陵和,“好啊纥豆陵氏,你敢谎报伤亡,还足足压了三倍!生俘就有两万人……那阵亡的该有多少?”
  纥豆陵和在听到殿中侍说话一瞬,已白着脸扶刀而起。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兵死伤多少,可他不能给朝中政敌攻击他的口子。此刻,这打了一辈子仗的宿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玄朝的人疯了吗!
  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谁会转头就归还数以万计的战俘!
  褚啸崖不是爱筑京观吗,他何时修成了菩萨心肠?
  “不……此举有诈!”
  纥豆陵和下意识辩驳,殿中侍为难地取出一封信件,双手托呈:“还有……青州刺史写了一封书信给纥豆陵将军。”
  国师先接过那封信,径直拆开。
  这封署名崔膺的信件上,措辞平和,微言大义,无非是说“大玄陛下心怀仁德,不忍伤生,望拓跋氏不忘先祖,退回阴山之北牧马放羊,铸剑为犁”云云……
  却足以引人生疑。
  信到尉迟太后手里,她细阅信上文字,耳上东珠颤动,眼含精光射向纥豆陵和,“崔膺为何与你写信,为何要放还你帐下甲兵?”
  “是了,”赫连朵河接口,“方才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军中有细作。究竟是什么人将铁云梯的设计泄露出去,又是谁故意败仗?谁贼喊捉贼?你和南朝之间交情好啊,输了家底,还有人完璧归赵地给你送回来。”
  “放屁!”
  纥豆陵和此时方知南玄的用心险恶,情急之下,他捏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出锋一寸,“这是反间计啊太后!”
  第93章
  北朝的另一贵族大姓步六孤氏, 对纥豆陵一族的恃功生骄早就不满,立即出列戟指纥豆陵和:
  “你敢在御前亮刃!”
  纥豆陵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一时情急, 自己都未注意拔出了刀。
  他满脸焦躁地将刀按回, “步六孤曼如, 你休得火上浇油——太后娘娘, 末将冤枉啊, 您以为南人会好心归还我军兵士吗, 这其中是否掺杂着南朝的细作?怎么证明他们就是我的兵?这二万人的身份核查就需时日,是否要接收放进国门,尚要思量!”
  赫连朵河的独眼里迸出精芒,咄咄逼人:“细作细作,又是细作。这些生俘是不是你的兵,大将军心知肚明,他等好不容易逃过敌国的屠戮,却要被本国君主拒收于国门之外吗?传扬出去,我大尉的声望何在, 军队的人心何存?”
  纥豆陵和心头窝火,强辩道:“如此明显的反间计, 就是要让我朝君臣相疑, 太后与殿下圣心明鉴, 断不能上当啊!”
  关中大行台转向御墀上, “太后, 太子殿下,臣还是那句话,请彻查纥豆陵和瞒报一事,再查军械图纸泄露内情, 此两事查清,青州战败的来龙去脉只怕便清楚了。”
  国师旁观殿上几大贵族间的风云暗涌,隐觉祸根已萌,忙道:“且慢——”
  “国师!”赫连朵河转动独眼,“难道想包庇罪臣吗?”
  纥豆陵和喝道:“我父乃三朝功勋,你赫连如何能定我的罪!”
  “那你为何不敢让刑部深查?”
  “好了。”尉迟太后威重地开口,大殿上倏然寂静。
  拓跋亭历转头,看见祖母严霜般的脸色。
  那只笼着佛珠的手轻轻抬起,带起金线满绣的大袖,尉迟太后眸光沉定:“那就查。大尉绝不容许不明不白的败仗,也绝不姑息吃里扒外的蠹虫。”
  纥豆陵和只觉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恼羞成怒地抬头。
  他骄狂已惯,岂肯忍辱,锵地一声抽出佩刀,环指冷眼旁观的文武群臣。
  “你们、你们商议好了要卸磨杀驴……我纥豆陵部对拓跋大君忠心耿耿!”
  ·
  北朝因这二万兵俘乱成一锅粥时,南朝廷议上也争论不休。
  金陵不知道洛阳正在发生的事,多日避着风头不上朝的王道真,只觉终于逮到了扳倒谢澜安的机会。
  这日他衣冠上朝,向皇帝稽首:“谢澜安一意孤行,放回二万胡人助北朝军威,与通敌叛国何异?臣恳请陛下,将谢澜安下狱,严审她与北朝之间有何来往!”
  谢澜安眉眼淡泊地立在一旁,她惦记着今日郡试出榜,没兴致跟人舌战。
  皇帝在冕旒下将她的旁若无人看得清楚,只得道:“此事朕已首肯。”
  “陛下啊,谢含灵掌管御史台,却已将手伸到了兵部,江山大事由她一言决之,陛下便不觉得此景熟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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