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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王翱张口结舌,徒然抖袖指她。谢澜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再说哪有祸水,谁是祸水?在场便有后妃的母氏,平北侯,令千金有祸国之心吗?光禄卿,令嫒是吕后吗?我替你们向丞相问个清楚。”
  之前王翱提及妲己褒姒时,在场的皇帝老丈人们确实心里一哆嗦,没办法,有庾太后这个前例在,他们能不担心皇上提防吗?
  这会被谢澜安引导,一个个不禁哀怨地瞅着丞相大人,虽然口头上为丞相圆场,心里却感激谢澜安将话挑明,反倒不去针对她的出格了。
  郗符紧绷的心神稍稍松缓,重新丰神逸态地玉立在旁,低头欣赏自己的指甲。
  一念心想,幸亏阿歆那个小呆瓜奉陛下之命去崇文馆修书不在,否则见到这位的灼灼风采,还不更给迷坏了。
  “陛下,老臣绝无顶撞天颜之意,只就事论事。”
  微微干涩的嗓音,出自缓过一口气的王翱之口,他动了真怒,褶痕深重的眼皮低垂,遮住眼底的精光。“从古至今,君有轩辕抚运而起,伊帝乘时而兴,臣有萧张力荐山河,申甫佐圣辅明——女子?无名!坤岂可反乾,地岂可欺天!有不臣之心的是谢含灵,老臣恳请陛下褫夺此子官衣,降旨治罪!”
  皇帝为难地投下目光:“……含灵,你有何话说?”
  谢澜安神色清冷,那两道入鬓的黛眉是两把折不弯的钢刀,撑住她一身落拓。女子当然无名了,她们生而承父姓,十五及笄,嫁入夫家,生儿女随夫姓,老后受子奉养,“她们”始终没有自己的归属感,“她们”当然无名。
  反观男子,生来便有继承之权,娶妻进门无需任何割舍,又有人为他生儿育女,不用受一点痛苦。如此享尽天地钟爱的人,又理所当然地用乾坤伦常约束女子,不许女子崭露头角,不许与男子同竞同行,故而女子当然无名!就因为无名,谢澜安才要争!
  “天无私载,地无私覆,男与女皆是造化之灵,为何两而分之。”谢澜安风骨铮铮,“扬州司马有一句说得好,世上既然有谢含灵这个先例,未尝没有其他才女闺秀,天家取材,无非不拘一格,多多益善八字而已。
  “臣若倒行逆施,求天地开眼诛我灰飞烟灭,臣若得怜苟存,便请陛下降垂天之恩,濡沫枯鳞,照惠寒女!
  “诸位同僚,你们睁眼看看北朝,他们效仿我朝汉化,日新月异,而江左之徒犹然固步自封。胡夷尚且好学,我们为何不能更进一步?”
  王翱怒斥:“北朝之俗,妇人无格,家国大事皆决计于妇人之手!我华夏正统,难道反而要习胡虏风俗吗?你这是要乱我汉裔衣冠,你是何居心?”
  “……是啊,这何来进步,这不是倒退嘛,谢含灵以己渡人可以理解,可惜不符情理啊。”
  “无知小女、颠倒黑白,连她都根本不该出现在此处……”
  “疯了、疯了……”
  质疑之声不绝于耳,谢澜安平静地站在朱墀下,似从陡峭山岩缝间长出的一竿青竹,三尺姝色,有万尺开张之势。
  “我倒想问问,丞相是何居心?”
  王翱冷笑:“老夫哪句话说得不妥?”
  谢澜安冷笑:“我回京途中遭遇刺杀,险些丧命暗箭之下。我为陛下行新法,杀我者,才是坏国本,通国敌的罪人——丞相以为然否?”
  翚檐下铁马忽静,如棋枰关键手一子落定。
  第82章
  “有人刺杀你?”郗符眉心惊跳, 下意识握住谢澜安的胳膊,“这又是几时的事?”
  朝臣们闻言也懵然相觑,一时分不清真假。
  谢澜安今日上朝真可谓有备而来, 她先谏寒人取士, 是掷在太极殿上的第一声惊雷, 再牵扯上女子参考, 是第二声惊雷, 眼下忽又自曝遇刺, 则是第三次骇人听闻了。
  王翱脸色猝不及防地一沉,皇帝脱口问:“爱卿何时遇险,怎未听你提及,可有受伤?刺客可有抓到?”
  谢澜安轻挡开郗符手臂,道:“刺客已服毒自尽,现有物证。”
  文臣堆里的辛少筠总算等到这句话,精神一振。
  御史台事先也并不知中丞今日会在朝上作惊人语,方才所受的震惊与其它臣僚一般无二,然而却知道此刻是中丞大人用他们的时候了。
  辛少筠当即侧出一步, 立在中道上,声音洪亮道:
  “启禀陛下, 射杀中丞的箭支经大理寺鉴定, 与去岁射杀太学生杨丘的箭支相同。陛下可传物证。臣以为此事说明, 两件案子的主使者为同一人, 且不是京城外的势力。
  “当初庾氏全族下狱审问时, 庾奉孝连谋逆罪都认了,却不认杀太学生这一宗。以当时太学门前的形势看,庾氏要抓人,也确实无需放暗箭。由此论之, 背后的主使者,必是想激化外戚与清流之间的矛盾,那么他必然既不属于外戚,也不属于清流,那么,谁有这等动机,谁便有伤害谢中丞的嫌疑。”
  郗符紧皱眉头,将目光投向王翱。
  “你们扯东扯西地在说什么?”王道真没想到他们久查无果的事,会被谢澜安当廷道出,但听到刺客已死,心又放回了肚子,他打断辛少筠,“现今在说女子参加会试不合规矩的事!”
  “嗯,我的性命不怎么值钱,所以王司马不以为意,”谢澜安应了声,环顾四周,“但前任吏部尚书洪养元家中三口老小的性命,也不值钱吗?辛大人!”
  “是。”辛少筠应声,“中丞大人鞠躬为国,性命自然是值钱的。下官得知长官遇袭后,不敢怠慢,督促大理寺调查,协理卷宗时便发现,除了上述发生的两起箭刺案,原来在修平元年,还发生过一起案件。当时尚是太后听政,时吏部尚书洪养元曾上启,琅琊王氏在朝中门徒甚广,王翱为丞相,其子为扬州司马,当年九品选官入朝者有王氏门生三十人之多,似有不妥。此事当时决议无果,结果不出一月,洪尚书的夫人陪同婆母上山敬香,所乘马车翻下山崖,洪尚书的妻女与高堂三条人命就此湮灭。”
  朱御史目视丞相接着说:“陈宗旧卷上,有涂抹仵作记录的痕迹,原记录洪夫人胸口之伤,不似崖下树枝贯穿,而似箭伤,而且是一箭穿透了洪夫人与护在怀中女儿的心脏!可不知为何,当时以意外结案。不久后,洪尚书亦告病辞官,越年郁郁而终。
  “敢问丞相,如果此事真是意外,为何要改伤遮掩,当时的大理寺少卿,也是您老的门生吧?”
  “朱御史疑心此乃老夫所为?”王翱从容自若,“证据呢?就凭你们几句模棱两可的猜测吗?”
  他冷冷看向谢澜安,“提议寒人科举,和遇刺案件是两件事情,谢中丞搅在一起说,不过是意图混淆视听!”
  “不,这并不是两件事啊。”谢澜安理了理袖摆,嘴角流露一缕讥诮,“我现下怀疑有人涉嫌刺杀朝廷命官,那么此人的话便不足取信,在三司查明真相之前,于公于私,这人都不该再参与朝议了。”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她想封住老夫的口!王翱恍然大悟,喝道:“小儿空口无凭,你道涉嫌便涉嫌吗?”
  谢澜安不理他,“竹客。”
  辛少筠执笏再次向南面深揖:“陛下容禀,下官查找旧卷宗时,事有凑巧,还发现了些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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