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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二人相视嘻笑, 上得楼来。
  待那海棠镂花门一开, 上首位一名着玉罗裙,戴五兵佩,抚膝而坐的女郎璨然映入张凯眼帘。
  张凯不由得步履顿挫,目放精光。
  外界一直将谢澜安传成个不男不女, 颠倒阴阳的恶獠,不承想竟生得这等好模样。
  看她眉眼英气勃然,不苟言笑,然而露在领口袖下的肌肤,却如脂玉白雪一般。
  谢澜安掀起眼皮,那冷津津的眸光只向张凯这边一扫,张氏少主先前种种轻视,顿化心猿意马:“清若寒梅,丽如玫瑰,今日一见,始知谢娘子风神俊逸。走经济仕途一道实在俗了,倒不如曲水岸边,清谈流觞……”
  谢澜安身旁的阮伏鲸拧起眉。
  “旋之,不可无礼。”在座的朱公与常公老成持重,打断张凯的轻浮言语。
  朱家公早收到了朱御史的书信,是支持谢澜安施行新法一派的,常家则是谢澜安姨母的亲家,不管心中作何想,碍于情分,也当粉饰几分。可张凯和谢家阮家没交情,出门前父亲嘱托他,此来就是虚以委蛇,绝口不能向清田策让步。
  想削减士族的田产入国库,门都没有。
  “小子生性洒脱,无拘惯了,谢娘子莫怪。”
  张凯自幼受宠,在吴地横行惯了,眼睛不离谢澜安的面容,神气跋扈毕现:“谢娘子此番下帖,兴师动众的,却不知所为何事啊?”
  谢澜安漫澹澹的,瞥睫把玩手中的青瓷盏。
  贺宝姿在她身后按住刀锷,“谢大人持天子令,巡抚地方,何来兴师动众一说?近日数名朝廷官员在吴地失踪,震动朝野,你却问所为何事,莫不是故作心虚!”
  张凯一噎,面上露出被羞辱的忿色。陆氏子弟文雅,看不上张凯的纨绔模样,却也谨记家中交代,上前一步,向谢澜安这个同龄人揖了一礼。
  “小生陆广枫见过谢台主。台主博学广闻,想必也听说过三吴多匪患,那几名大人……多半是被山野悍匪劫掠了去。若台主想要剿匪,我陆家愿意出力,但旁的事——”
  陆广枫若有深意地轻顿,“便不是可以商谈的了。”
  谢澜安目无烟火,淡淡抬眼,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国策事大,我与你们的确说不上,去请你家长辈来。”
  清冷的嗓音落下来,张凯仿佛被数九寒冬的雪冻了一下子。
  他脱口道:“拜见你?娘子未免太托大了。”
  贺宝姿冷笑道:“陛下尚称中丞大人一声少师,张郎君张口闭口唤的什么,托大的是谁?”
  这屋中仅有的两个女郎一个静如山岳,岿然不动,一个震如雷霆,威风凛凛,主辅相得,还真迫的张凯有几分发怵。
  他腮骨发紧,还欲周旋,谢澜安敷衍地摆了摆手:“外戚庾氏,仿佛也是你们吴郡氏族吧。当初庾氏横行,压得江左士族不敢吭气,为了一个辟疆园,连顾氏都给一窝端了,也不见你们同仇敌忾。”
  她眼锋轻扫:“今日如此心齐,让我长了见识。”
  “既然不知道我这御史中丞怎么当上的,我可以让你们晓得晓得。”
  张凯和钱逊背后一凉,才知他们在楼下的戏语已被谢澜安听到了。
  ——当时他们周围并无旁人,她怎会知道?难不成,谢澜安效仿古人事,还在酒楼里安排了刀斧手?
  想到这一层,一时只觉这屋子里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贺宝姿:“请三公来,我家大人话不愿说第二遍。”
  三个年轻人讪讪互视,他们僵持在这,东道主视他们如空气,没人搭理他们。
  再看朱公与常公,稳坐席间如老僧入定,更无替他们说话的意思。
  几个世家小辈无可如何,只得离开。
  不过张凯下楼时在心中恶狠狠想:想让我祖父登门来见你,你就等个空吧!
  雅厢内恢复了片刻前的安静,常安道品了口这家酒楼特产的杞菊茶,侧头看向极沉得住气的女郎,不失时机地提醒:
  “依本府对那几位明公的了解,他们大抵不会轻易说动。大人还等吗?”
  这是姨母夫君,表妹常乐的父亲。虽是头回见面,谢澜安莞尔一笑,亲疏立辨:“姨父叫我澜安便是了。”
  她眸敛轻澜,敲指弯唇,“不急,等等看。”
  却说那三位郎君分别后,各自乘车回家。三人都是族中最看重的小辈,这次来悠然楼之前,本是备足了长篇大论,准备会一会昔日的江左第一人,守住家族利益。谁知却一拳打在棉花上,铩羽而返。
  其中又以张凯受到的刺激最大,他惹了一肚子闲气不说,每每想到谢澜安那份如玉如霜的气质,心又被勾得起毛边,到了家门口,神思还七荤八素的。
  马车停在高华耸丽的阀阅下,车夫请公子下车,忽然十来条黑影从街道两旁窜出,冲向马车。
  张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大力从车厢中扯了下去,他惊道:“何人——呜……”
  后颈被猛地一敲,张凯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黑衣人们风卷残云般来复去,训练有素且目标明确。车夫第一次遇见敢在张府大门口劫人的狂匪,呆怔数息,才想起张惶大喊:“来人,快来人啊!少主丢了!丢了!”
  ……
  钱家和陆家的情况也是大差不差。
  “当时都已经看见府门前的石狮子了,”陆广枫的书僮阿砚,跪在头发花白的陆老爷面前,哭诉着,“就这么几步道远,郎君……郎君就被一伙冲出来的蒙面贼给掳走了……”
  陆公颏下胡须发颤,这地界大大小小的山越豪强,哪个不认陆家,谁敢动他最器重的孙儿?
  旋即,他想起孙儿今日是去见谁,身子陡地一颤,心中浮现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备驾,去悠然楼!”
  茶水换过三巡,从晌午等到黄昏,当最后一缕暗澄的夕光渡上窗棂,谢澜安终于等到剩下的三名家主到齐了。
  都是名晌一时的老令公,吁吁上得楼来,看见谢澜安那一刻,脸上浮现出相似的愤怒与恐惧。
  谢澜安抬眼轻哂。
  她说了要在今天见到人,就不会等到明天。
  “何必呢。”她仿佛觉得有趣地轻声自语,抬手请三位长辈上座,“晚生谢澜安见过明公,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话说得客气,人分明没有离开过坐垫。来者顾不上挑她的礼,张公手杖磕地急声问:“你将凯儿怎么样了?”
  谢澜安宠辱不惊的样子,满脸讶异:“老先生这是何意?我听不大懂。”
  “谢娘子,你是朝廷钦差,是按国法行事的人。”陆公勉强捺住一口气,却也沉稳得有限,锐利的目光射向八风不动的年轻女郎,“我家不成器的孙儿在家门前被人掳走,不知谢娘子有何头绪?”
  他们安安生生在吴郡盘踞了这么多年,要风有风要雨得雨,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谢澜安一来,他们的宝贝孙子就被劫了,除了谢澜安下的手,不作第二人想。
  朱吉枝和常安道同时一愣,心思电转,怪不得谢澜安胸有成竹,请他们再等等……
  朱公借着喝茶咽下一口后怕,幸而他是权衡过后亲自来了,要不然,这会被掳走的人就会多个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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