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哎呀公主,你不要这么粗俗,要嫁不出去的。”我向后退了一点。
  “你还有脸说吗?”她顿了顿,又用力地砸了一下杯子,高声说,“想想就来气!”
  “公主你别生气,我家头儿是把自己的烦恼加在你的身上,不足为信。公主你这么好看,愁什么没人娶。”
  我抬手又一个巴掌,这次叫秦信给躲过了。看在他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决定将这笔账先记着,日后一起算。
  “别东拉西扯,”柔丽丝毫不领秦信的情,执着地问我,“想不想报仇?打死那老东西。”
  “现在还不行,”这小狼崽子头脑比较简单,里头只有打打杀杀,我同她分析事情利弊,她也未必能听得懂,索性混过去,“我得把伤养好了再说。”
  看她又要开口,且秦信这个马屁精有附和的趋势,我赶忙举手掐住二人话头儿,向柔丽道:“小祖宗,别闹了,你今天带了多少人马?”
  她想了想,说:“二十来个吧,都是我从西戎带来的随身侍卫。”
  “哦,二十几个侍卫,待会儿老贼久候他的人马不归,再派来援军,你这二十几个人,能撑多久啊?”
  柔丽被我问住了,想了一想才道:“哼,怎么着,他敢对我西戎国武士下手不成?”
  “他不对你下手,对我下手啊,公主,待会儿他大队人马来了,把你们缠住,我们还不被剁成饺子馅?”我叹了口气,“而且,让那老贼知道你在这儿掺一脚,还不定怎么跟皇上说呢,到时候再给我安上个里通外国的罪过,我可是跳进泽水也洗不清了。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叫你手下把外头死人处理掉,别让人看出是你救的急。我们兵分两路,你呢,回宫睡你的白玉床,我呢,带着秦信逃命去了。”
  秦信深以为然:“还是头儿聪明,我们往哪儿跑?”
  “不知道。”
  柔丽依言去下令让手下销毁尸体,刚回头就听到这话,道:“你们到底行不行?要是再让人给逮着,本公主可救不了你们。”
  “小祖宗,快别说了,我够愁的了,再拖下去,那王老贼的人上了山,可不是开玩笑的。秦信,你快去收拾东西,我去爹墓前辞个行,我们立马就走。公主,你也赶紧的,尸体毁完速速下山,耽搁不得。”
  “好吧,”她这才答应了,站起身来,却又将一个物件递给我,“拿着。”
  我看不清她的神情,心中不禁悚然:“你你你想干嘛?定情信物我可……”
  “定你个头!”小狼崽子把那物件摔在我脸上,一股怪里怪气的草药味扑面而来,是个装着香草的荷包,“和你定情,天下男人死绝了吗?行了,揣好了别扔,给那傻小子拿着也行。”说完,扭头就走。
  我也无暇多想,将香包掖进怀里,就出门走向我爹娘的坟墓。塞香包的时候指尖碰到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那两支下下签。
  我盘腿坐在爹的坟前,把两根签子扔在地上,说:“老头子,真不知道这签怎么他娘的这么灵。你看看,才多久啊,我就……唉,不说了,本想在这儿多陪陪二老,看来也不成。提前跟你说一下,你儿子没出息,日后王老贼若是来挖你的坟,我再护不住了,你老自己看着想办法吧,去他府上闹个鬼什么的也好啊,”我看着那木签,想起之前说过平安归来后爷俩一起烧签子的话,便叹了口气,拿出火石来点火,压了压声音,“不过,你放心,说报仇,就报仇。等我东山再起,在他王家的祖坟上养猪!”
  余光看见秦信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朝我走来。我拍拍手站起欲走,却见他手里没端东西,便朝他喊:“青儿呢?”
  “头儿你快饶了青儿吧,眼见着快被咱晦气死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就留它一条命不行吗?”
  “呸,废话这么多,快拿去!”我翻了个白眼,心想,以后就派他就去王修廉祖坟上喂猪。
  回过身才意识到,方才眼力好了许多,看人也成形了。我转过身,估量着那签子烧得差不多,就用脚将火踩灭。因为怕留下小火苗,点了我爹娘的坟,所以我踩得格外仔细。踩着踩着就觉得不对劲,仿佛脚下有两个硬硬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蹲下身,扒开灰,将那东西拿出来一看,却是两个一般大小的矩形小板儿,与那签子一般宽,长度却只有一半。
  我看了一眼我爹的坟墓:“你还留着一手?”
  可这是什么呢?我把那两个黑漆漆的玩意儿凑到眼前端详,又用袖子擦了擦,却见那表面的灰一擦便掉,脱出两个洁白的玉胎,上头还各刻着四个字。
  我咽了口口水,将那两块玉板凑近眼前,喃喃念:“蛟文蔽日,鱼书逆夜。”
  又是这八个字。
  从前签子上这两句话我便觉得没头没脑,和底下的话连不上,也不像正经卦辞,却没有细想,只当庙观故弄玄虚。今天……又是哪一出?
  “蛟文蔽日,鱼书逆夜……”我又喃喃念了几遍,脑子里没个头绪,不禁叉腰向墓:“我说爹呀,你我都是粗人,何必这么互相折磨?”
  琢磨不出意思,只能改为思索老头子留这么句话给我的用意。他之所以走前要我回来之后烧掉签子,又把签子专门留作遗物,便是想让我发现这几个字,也就是说,他有些话想要对我说,那时却不能告诉我。这么看来,在我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法等我回来,当面对我讲。
  或许是因为知道先皇去世,他便要自尽。可那天,我进了城门后才先皇才驾崩,老头子肯定知道我回来,可仍没等我见最后一面。我原先以为他这是怨我走时出言相伤,没想到,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早知道自己会死,却不能见我最后一面,而且还不能写在遗书里?
  他这么惜命的人,何以甘愿为先皇殉葬?我想着想着,不禁手脚发凉。
  这一切,实在是太蹊跷了。
  “你走不走了?”这时,柔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我一跳。
  “走,走……”我有些恍惚地转过身,便听她一惊一乍:“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我调整了下神态,暗暗将玉片收起道,“赶紧下山吧。”
  下山的路有两条,我们一起走三里后,会有个分岔,到时候我们和公主再各走一边,免得在山下被人撞见在一起。
  我骑在马上,忍不住拿这两句话来问秦信。
  秦信沉思了良久,道:“前半句我不懂,后半句余叔溺液,余叔不用说,你府上厨子嘛,溺就是尿尿,液,不用说。整句话的意思就是余叔尿尿。”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边公主却哼了一声:“尿你个头,那字儿是那么读吗?溺字作小解时读作尿,读“腻”的时候明明是淹没的意思。”
  我和秦信齐齐地对此女刮目相看。
  “你一个西戎人,怎么知道得比我还多?”
  柔丽听了我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你这字都认不全的水平,也好意思腆着脸要人家姑娘才高八丈,亏本公主还为你绑了个老夫子,学了一年汉文。”
  因为我久不婚娶,民间对我择偶标准的传言很多,传到最后,我中意的女子,不仅容貌需似天女下凡,而且要文能气死状元,武能空手打虎,还经常有各种奇怪的能力,不能尽述。这小狼崽子听到的那些,已经算是很正常的了。我懒得解释,打个哈哈过去,问她:“那依你看,这两句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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