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终其一生追求长生之道,却要将此至宝给娘娘服用。”
大殿内静悄悄的。
清崇帝知道,或许他守不住他的爱妃了,就像他守不住他的母妃一样。
“带人平宫乱,交出一半兵权,此生不得再踏入京都半步!”清崇帝的声音沙哑,整个人疲倦不堪,像是老了十岁有余。
叶凛拱手,高声道:“微臣,领旨!”
他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带着浓重的杀意。
这一战,不为主,不为信仰,他为自己而战!
伯爵公江广之死让他看清了清崇帝,此人善弄权术,冷酷无情,将四大家族玩弄于鼓掌,只为稳坐高位。
数月前,他去的书信,先是了无踪迹,而后又突然有了回信,信上所言便是盼他中秋回京,叶凛生了疑虑,他违背臣子礼仪给贵妃回信已是大逆不道,因着贵妃身子不好,喜听江北见闻,他才每季去信一封,内容不长,却道尽所见所闻,只为令其开怀,为君解忧。
可此封回信却不合其以往口吻,当即他便知,宫里头只怕是出事了。
果不其然,半月后收到宫里八百里急件,清崇帝召他回京。
他更确定,此中秋宫宴乃是鸿门宴,只怕有去无回。
此次回京,他带了亲卫,打定主意,若是情况不对,便带着贵妃重返江北,贵妃因他之过受了牵连,他不能不管不顾。
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就连老天都在帮他。
苗公公出了殿门才见外头乱了套,他抓了人问,才知道大皇子反了。
到底是多年叱咤内宫的老妖精,很快镇静下来,选定阵营,冷笑一声:“到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没见过大风大浪,这朝堂千丝万缕,踏足进来,哪能那么容易理清?”
“杂家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苗公公斜着眼扫了扫身后颤颤巍巍的小太监,“瞧你那出息,你可知晓,干爹是如何爬到今日的位置的?”
那小太监摇摇头,心慌意乱。
苗公公笑了笑:“靠的是这里。”
他指了指眼睛,“要想在这深宫里活下去,活得久,活得高高在上,这双眼,便是倚仗。”
“会瞧,瞧得远,瞧得准,那,才叫本事!”
小太监虽不大明白,还是点头,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儿子什么都听干爹的。”
苗公公满意极了:“嗯,好孩子!今日杂家说的多了,能听进去,也算是你的造化!”
那颗心脏被取了出来,苗公公特意打开瞧了一番,纵使多年前已经见过,如今再见还是啧啧称奇。
“干爹,食了这东西,当真能得长生?”
苗公公“啪嗒”合上了盖子,笑了笑:“傻孩子,能不能得长生咱们说了可不算!”
小太监挠挠头,干爹说话怎么总是参禅似的。
苗公公回到大殿就见护国大将军提着出了鞘的刀,杀意凛然,他心中咯噔一下,贵妃被软禁之因他并非半点不知情。
这叶凛莫不是疯魔了?
他快步迎了上去,就见叶凛冰冷的目光投了过来。
“叶……叶将军。”
叶凛在看他。
不,他是在看他怀中的锦盒。
须臾,叶凛别开眼,快步下了台阶,带着人朝着玄武门的方向而去。
苗公公重重地松了口气,进入大殿,就见清崇帝黑着脸,闭着眼,一言不发。
苗公公朝着身后的小太监使了眼,小太监略带担忧地看向他,继而默默退了出去。
“陛下?”
清崇帝睁开眼:“来了?”
苗公公应了一声:“您瞧瞧?”
锦盒被打开,清崇帝垂着眼皮,看不清表情,沉默着直直地瞧着那颗猩红跳动的心脏。
苗公公拿不定主意,方才叶凛来过,两人肯定谈了什么。
“朕,这辈子最讨厌被人要挟,跟朕谈条件,总要付出些代价!”
苗公公还没想好怎么答复,就听见清崇帝继续道:“给贵妃服下罢。”
爱妃啊,你以为逃出权势的牢笼,外头便是天高海阔,殊不知,自由二字,乃黄肉枯骨堆砌而成。
但愿,你不后悔。
清崇帝没有再看聂文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生殿。
已值黄昏,赤红的日暮笼罩在整座宫闱,残阳似血,远处刀光剑影,声嘶力竭,鲜血满布宫墙,他一步步下了台阶。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任由日暮落在他的脸上,散在明黄的袍角下。
自由?
呵。
他自小困于这京都,这四方天空,一步一棋,步步为营,方才稳坐高位,他大权在握,他执掌生杀,他不近人情,他众叛亲离。
回首数十年,每一步,皆身不由己。
“朕会教你们知晓,与权势作对,尸骨无存!”
叶凛到底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带着数百名密卫,分为两支,一支正面迎敌,一支出其不意,于当夜亥时将大皇子捉于马下。
“五殿下,此人便交予你了。”叶凛将金乌卫令牌抛给湛谦。
“有劳将军。”湛谦微微颌首,端的是无边风度。
待人离去,他的目光才看向已沦为落水狗的湛诚。
“都愣怔做什麽?还不赶紧给大哥松绑?”湛谦食指勾着令牌,含笑着瞧着湛诚。
身上的绳索被解开,湛诚厉声质问:“你算计于我?”
湛谦“啧”了一声,不赞同道:“成者王,败者寇,输便输了,大哥怎么胡乱攀咬人?”
湛诚气得几欲吐血,若不是被算计怂恿,他怎会败得一塌糊涂?
他冷笑:“贱民之子,爬得再高,仍旧满身臭油味儿!”
湛谦脸色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湛诚,语气波澜不惊:“看来大哥还是没瞧清楚眼前的形势啊。”
他生了杀意。
湛谦此生最厌恶的,便是旁人拿他的出身说话。
“大哥啊,你我兄弟一场,何必呢?”
湛诚深吸一口气:“你最好此刻便了结了我,不然到了父皇跟前,我定要让你为我陪葬!”
湛谦笑了,云淡风轻的模样却让湛诚脊背发凉。
“若不是留着你根舌头有用,五弟一定亲自拔下来,剁成肉泥,一口,一口喂给大哥吃!”
湛诚心尖颤了颤,他看着眼前人,看着这张脸,在迷离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温和,扬起的嘴角,眯着的眼,那幽深的眼珠却满是布疯狂。
“疯子!”
湛谦仍旧在笑,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大哥放心,你若是听话,我定不叫你受苦。”
次日,太阳仍从东面升起,金黄色的光洒满皇城的金瓦红墙,玄武门前早已一片洁净,昨夜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旧梦。
江南的江山仍旧是那片天。
“干爹,昨夜儿子盯着人已把满宫城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您瞧瞧?”
苗公公很满意,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自己认的便宜儿子:“机灵些,好日子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