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兰赵氏在屋里头,听见门外的骂声消失,她这才松了口气,将狗娃放在床上,怜爱地摸摸他的小脸:“娘给你煨汤,你乖乖的好吗?”
她这才起身,提着荷叶包去了厨房,公主说了,须得用瓦罐村的陶瓷罐子才行,她在角落把陶瓷罐子抱出来,里头的咸菜都倒了。
这才庄重地打开那荷叶包,只见里头只一小块肉,红艳艳的鲜血将荷叶染红,她瞧着这小块肉,心里却疑,这点够吗?
她又翻了翻荷叶底下,里头搁了一支人参,分量倒是不小。
她利索地生了火,将肉炖了下去,生怕出什么岔子,一直守着肉罐不曾离开。
一个时辰后。
她打开盖子瞧了瞧,肉已经很烂了,与人参融在了一起,一股奇异的香味从厨房蔓延,兰赵氏咽咽口水,眼神有些迷离,这肉好香。
她先尝尝?
兰赵氏瞬间回神,瞧着眼前勺子里的肉汤,她暗恨自己莫不是没瞧过好东西?连孩子的救命药都要吃。
她将勺子内的汤倒回去,端起陶瓷罐子回了屋。
走出厨房,她扫了一眼老太太的屋子,房门紧闭,不由得纳闷,这老太太转性了不成,竟没再折腾她?
她回了房间,将陶罐放在桌上,轻声道:“吃饭了,看娘亲给你炖了什么?”
待她盛了一碗肉汤回头,只见床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她的狗娃,她快步走到床榻边,一把将床上的被子掀开。
不见了!
狗娃的尸体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
她颤抖着手将肉汤放下,将房间内的角落都翻了个遍,可仍旧不见狗娃的尸体,她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砰砰砰地直敲着兰老太太的门:“娘,娘,狗娃呢,您瞧见狗娃了吗?”
“狗娃不见了。”
兰老太太猛地一把拉开房门:“敲敲敲!锁魂呐?”
兰赵氏心急如焚:“狗娃,狗娃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人已经死了,早该埋了,谁跟你一样抱着个尸体不撒手?宝贝似的,街坊邻居都笑话呢……”兰老太太兀自喋喋不休。
兰赵氏却准确地抓到她话中的意思,她一把抓住兰老太太的手腕:“狗娃在哪儿,狗娃在哪儿?”
她眼睛泛红,眼底满是血丝,整个人浑身发冷,像是被巫溪湖的水包裹。
兰老太太被抓的手腕疼,可到底挣不开。
“说啊,我儿子呢?”兰赵氏耐心告罄,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眼中平时温顺不再,只有血红的凶煞之气。
兰老太太被骇地说不出话,结结巴巴:“老大方才回来了一趟,给……给孩子抱走了,说是要给神灵道歉。”
兰赵氏身子蓦地一软,给神灵道歉,那便不是水祭了,而是火刑祭天,她发了疯似的朝着巫溪湖的方向冲去。
到底是晚了。
城中弥漫着大火炙烤皮肉发出的香味,她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闷不堪。
漫天的火光倒影在巫溪湖水面,她踉踉跄跄地走到火堆前,火光摇曳间,她瞧见狗娃圆润的小脸被大火吞噬。
“哈哈哈哈哈哈。”兰赵氏腿部瘫软,跌坐在地上,流着泪却不受控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没用的,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用的,她的人生,她的一切,自从及笄那天起,一切都注定了的。
她从嫁入兰家就没有一天轻松快活过,兰家一家老小像是蜱虫,趴在她的身上吸她的血,啃她的血肉。
可她,只有这么个孩子是她的寄托。
狗娃多乖啊,他多乖啊,他会说娘亲不累,狗娃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娘亲再也不必受苦了。
兰赵氏哭的撕心裂肺,围观的百姓却冷漠不耐。
“兰家的,能不能管管你媳妇,既是给神灵道歉,哪有哭丧的?”
兰大一开始还觉得内疚,不敢直面兰赵氏,如今被人一点,脸瞬间通红,他扯起脖子,拽起瘫软在地上的兰赵氏:“走走走,回家回家!”
兰赵氏任由兰大将她拖拽着离开巫溪湖火祭。
才到家中,兰老太太见人回来,捧着大碗从椅子上起身:“回来了,快快快,还有点呢,这汤真是不错!”
兰赵氏机械地看向房中桌面上,空空如也!
兰老太太替儿子拿了个大碗:“这块肉大些,专门给你留的。”
母子俩坐在石阶上大快朵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兰赵氏阴沉沉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拿起菜板上的菜刀,瞧了瞧刃口。
有些钝了。
第58章 公主悯众生,金龙预言至 ……
“哎哟哟,太吓人了,那惨叫声跟杀猪似的,我搁厨房生火呢,差点没给厨房点喽!”田大婶对着围观街坊邻居道。
几乎整个巷子的人都来了,簇拥着围在兰家大门口。
官府的人进去将尸体抬出来,行走间,木架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被鲜血侵红,沉甸甸地覆在口鼻处。
借着这个机会,田大婶快速往里瞧了一眼,三魂七魄瞬间飞了一半。
只见鲜血流了满院子,地面泥泞不堪,杂乱的脚步踩上去淅淅落落的,喷溅的鲜血飞满房梁,腥臭的铁锈味不断从大门往外面冒出。
院子里的石阶上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满脸呆滞,口中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蜡黄的脸上亦满是喷溅的鲜血。
她的脚边有一把菜刀,菜刀刃满是缺口。
忽地,她抬起脸,目光与田大婶对了个正着,她扯开嘴角,兀自傻笑了一下,田大婶骇地不轻,连忙避开目光。
她住在兰家隔壁,她很清楚,这兰赵氏三年前刚嫁进来时还水灵灵的,这才短短几年,便已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了。
官差将另外一具尸体也抬了出来,看身形应该是方家老太太。
没由来的,田大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意,她后退一步,正要回家锁门。
巷子里吹来一阵风,竟将方老太太脸上的被鲜血打湿的白布吹落,围观的人群轻呼一声,田大婶控制着不去瞧,可目光却不受控制,朝着木架瞥了一眼,差点没吓死。
只见兰老太太的脖子连着皮肉,只剩个头颅摇摇欲坠,风雨飘摇,死气沉沉地歪倒在一旁。
她的胸口已被鲜血侵染,眼睛瞪大,满是恐惧,似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把钝刀便已要了她的命。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巷子里空荡荡的,风将兰家的大门吹得嘎吱作响。
兰赵氏捧着陶瓷罐子傻笑:“都死了,嘿嘿嘿!”
“死了。”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兀自发出尖锐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癫狂狰狞,凌乱的头发覆于面颊,脚下有只鞋子不见了,光脚踩在鲜血中,飞溅上来的血混血泥浆沾上她的裤脚。
兰赵氏浑然不觉,蹦蹦跳跳,抱着陶瓷罐子冲出大门:“我的儿,娘亲来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