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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凝茂宏尚且受伤,更不必说凝家其他人,其中最让人唏嘘的,自然便是……如今的凝家只有大小姐,三小姐,唯独空出来了一个二。无人敢在凝茂宏面前揭开这伤疤,因为当年凝家的二公子,也就是他唯一的嫡子,的确是死在了南渡的路上。
  可听着紫葵听来的这话的言下之意……
  或许当时死的,并非只有一个二公子,兴许这凝家本就有一位早夭的三小姐,只是太小了,甚至还未成形就不在了,而这件事自然也是息夫人心中永远的痛。因而当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顶着三小姐这个名头天天在她面前晃时,她心里又怎么可能痛快。
  凝辛夷微微勾了勾唇,又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息夫人也是一位可怜人罢了。
  再转回身时,她正对上了姬渊带了些担忧地望过来的神色,但她既然心中对自己的身世早有预感,如今被侧面证实,她除了有些疑惑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何人,心底只剩下了“果然如此”的感慨。
  她的心中掠过了一抹枯发似雪的模糊身影,却又很快被她抛到脑后。
  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方才她与姬渊的对话被那一箭打断,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也断没有了再续的可能。她望向姬渊,止住了他想说的话,敛容屈膝,冲着他认真行了一礼,道:“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师兄去做。”
  姬渊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神色可以算得上冷硬:“何呈宣距离这里不过一炷香的路程,要做什么,也等这件事后再说。”
  “那就来不及了。”凝辛夷摇头,仔细说了自己的计划,然后望向姬渊:“这件事只能请师兄去做,因为何呈宣不应该被我杀死,他要死在天下人的手下。”
  姬渊望着她,他的眼神幽深,浅色的瞳似是在这一刻被夜色和情绪同时染黑,然后,他蓦地大步走向前来,一把抓住了凝辛夷的手,举到了眼前。
  “刚才你抓住我的时候,把我身上所有的伤都引到了你身上。”他冷声道。
  凝辛夷不料他这么快就发现了:“……是。”
  姬渊愠怒道:“大敌当前,你怎么敢?!”
  “你这一身伤,有大半都是拜我所赐。”凝辛夷轻描淡写道:“我拜托师兄去做事,哪有还让师兄带着这一身伤的道理?就当是我提前感谢师兄为我跑这一趟。”
  姬渊胸膛起伏,他冷若冰霜地看着她。凝辛夷哪里见过他这样的神色,心底有些拿不准地发慌。
  只是不等她再开口,却见姬渊竟然冷冰冰地抬起手,当着她的面,将方才明明已经愈合了的伤口重新撕碎开来!
  凝辛夷愕声惊呼:“你干什么?!”
  血落在他的衣袖,再滴滴答答在地上,原本已经淡了的血腥味似乎渗进了姬渊的眼底,他眉眼冷淡狠绝,满不在乎地看了眼自己的伤:“我不要这样的感谢。”
  凝辛夷下意识问:“那你要什么?”
  姬渊盯着凝辛夷,有一个刹那,凝辛夷只觉得他的眼神几乎凶狠,带着某种几乎想要将她拆骨入腹般的恨,恨她的轻描淡写,恨她的划清界限。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蓦地扣住她的下颚,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凝辛夷睁大眼。
  姬渊的这个吻很重,侵略性极强,他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吻得汹涌粗鲁,甚至带着一股完全不顾及后果的戾气,他像是根本不在乎凝辛夷会有什么反应,不在乎她会怎么想她,乐不乐意,只是在她问他要什么后,他想要吻她,所以便吻了。
  愕然之后,凝辛夷很快回过神来,她抬手去推搡他,却没有成功,情急之下,她抬起脚去踩他,却被他往怀里按得更深,似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唇齿间有闷哼呜声,那是凝辛夷在骂他,她手指抬了又落,三清之气在她指间聚集,只是在她发狠要给姬渊一掌之前,舌尖却蓦地一痛。
  姬渊松开了她,慢慢直起腰,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抹去,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凝辛夷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她的舌尖被姬渊咬破,她大惊之下自然反唇……反齿相咬,总之最后的结果,竟是两舌俱伤,面前这人才肯松开她。
  她有些气喘地看着面前眼瞳幽深却足够明亮的人,终于还是提腕抬手,狠狠扇了过去!
  “啪——”
  那个巴掌非常结实地落在了姬渊脸上,形成了一个五指分明的印记。
  姬渊没有躲,硬生生接了这个巴掌,他被打得微微偏过了头,但他的眉梢眼角却浮凸出了奇异的愉悦,他转过头来,看着凝辛夷,笑了起来:“你问我想要什么,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我想要的,是你。”
  言罢,他不等凝辛夷开口说什么,已经摆了摆手,看向了远方的夜空:“你等的人来了。”
  她等的人来了,他便也该走了。
  所以说完这句话,姬渊便真的转身踏入了风雪之中,不过眨眼,便已经被黑夜吞噬了身影。
  凝辛夷的舌尖还在疼,她有些愠怒地盯着姬渊的背影,唇上还有着那人辗转的触感……但风雪到底冰冷,她便是双颊再红,冷静下来也能觉察到这其中似乎透着几分古怪。
  可转瞬,一道陌生却足够杀伐凄厉的气息,便已经遥遥穿透这夜,劈向了凝家别院,也止住了凝辛夷所有旁的思绪。
  凝辛夷闭眼再睁,那双极黑的双瞳中,已经了无其他色。
  一声铃响。
  今夜不平妖,不戡乱,她要面对的,是人。
  所以她没有开九点烟,也没有持白骨杖,更不至于取却邪剑,只用三千婆娑纹护身。
  何呈宣从平北候府中走出来时,身着黑甲,这套黑甲伴随他征战南北,不知多少人的血曾溅射其上,再被擦拭干净,经年累月,血色冲天,杀气蓬勃,只是站在那里,都像是一尊魁梧如山气势如虹的真正杀神。
  他走的时候是一人一刀,等他走到朱雀门外,身后已经沉默地跟上来了一队与他同样的黑甲旧部和亲卫,这样的队伍还在悄然壮大,待得他要踏上出城的阙门,他身后的旧部与亲卫已经几乎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黑色的尾巴。
  何呈宣蓦地停住脚步,他望着高高的城门,没有回头,只轻轻说了一个字:“滚。”
  身后的亲卫与旧部门整齐划一,齐齐跪地:“将军!”
  何呈宣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可知若是随我踏出这城门,是什么后果?”
  为首一人铿锵有力道:“为将军,万死不辞!”
  何呈宣闭了闭眼。
  这些都是愿意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哪怕他何呈宣现在就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不问缘由,立刻拔剑,毫不犹豫地削面去死,宁可让自己变成可怖的无面尸首,也绝不远给何呈宣惹一丝麻烦。
  可倘若他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们还会这样追随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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