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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定陶镇边的报国寺呢?为什么里面的和尚都死了?”
  “报国寺……报国寺。”司空不迟在脑中搜寻这个地点,终于想了起来:“报国寺和慈悲庵都是王家为了消弭业障而设,每死一名女子,便会为其供灯……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业障居然逼疯了那些和尚尼姑……真是奇怪,哪有那么多的业障……”
  他边说,七窍都开始有细密的血珠渗出,凝辛夷猛地解开了洞渊之瞳,在司空不迟反应过来之前,一个手刀打晕了他。
  她从不畏冷。
  如今记忆封印解除,对长湖的恐惧消失,面前又有这么大的篝火熊熊,她本不应冷。
  可是司空不迟的字字句句,都让她觉得遍体生寒。
  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问题,终于有了一个真正明确的答案。
  谢家账目上数额巨大却又去向用途不明的款项暗暗流通到了陵阳郡定陶镇,与此同时,执掌着何日归的王家大院里,王典洲从不知何处拿到了一张登仙药方,登仙从此暗中流通在世家后宅,以其成瘾性制造巨大的利益,也大批大批地送往高平司空家。而在这其中运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登仙之药的,也正是高平司空家的虚芥影魅。
  更早一些的时候,那些何日归也渡澜庭江而过,送入前朝大邺的长德皇宫之中,制成一种名叫且欢散的香,香气辗转,曾经没入大邺皇帝的口鼻,也曾被凝家握在手中。
  一张利益与权利交织的大网早就铺天盖地地落在这片土地上,纵妖祟不能破,纵亲情泪水不能影响分毫。
  网的这一端,是所有人眼底心中高风亮节不染尘埃的龙溪凝氏与扶风谢氏,网的另一端,则是被鄙夷看不起的阴暗鼠辈高平司空家。
  这张网里,也不仅只有她看到的这些,更多的世家,更多交织的利益都错综其中,变成了微妙地平衡着朝堂与世家的制衡。
  这样的平衡,让侨姓世家与南姓世家安然渡过了大徽朝衣冠南渡后的权力交接,以凝家女与谢家子的一纸婚约为遮掩,所有一切的暗流涌动都被掩埋在最深不可见的黑暗之中。
  她曾不止一次地疑惑过,凝茂宏为何一定要嫁女入谢家。
  谢家已经灭亡了,就算有旧部尚存,休养生息,假以时日,的确未必不能重振往日辉煌。谢家人丁寥落,想要接管控制谢家,也确实比其他世家更容易许多。
  可是以凝茂宏之能,若是想要扶持一个世家上位,南地世家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何必一定要谢家?甚至不惜在前世先嫁凝玉娆,再嫁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非谢家不可的理由?
  而今,她终于知晓。
  因为何日归太过牢固地掌控在谢家人手中,非血脉所不能得,王家人纵使在诱惑之下造出了可以替代且欢散的登仙,然而王典洲却又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纵杀妻灭妾也未能完全执掌王家,加之谁都没有想到的归榣之变,这才让这一整条利益链出现了破绽。
  倘若她与善渊没有走这一趟定陶镇,又恰好遇见了这个破绽,恐怕这件事也很快就会被抚平遮掩,如消失不见的报国寺般,不为人知地消失,便如一滴水入大海,再无痕迹。
  目光再落在司空不迟身上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凝辛夷是动了杀心的。
  开膛破肚一个又一个女子,这其中的确不乏有后宅女子想要以且欢散制造孕像来固宠,可这也不是让她们落得一个惨死下场的原因,更何况,如今乱世之中,人命如浮萍,又有多少女孩子乃是被抓来、甚至被家里以十文钱卖了以后,成了高平司空家制造虚芥影魅的工具?
  高平司空家的人,死不足惜。
  没了牵制司空遮的手段,还可以再找。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可以再问,如今要杀司空不迟,只在她的一念之中。
  凝辛夷握住拳头,却到底松开。
  她不能在这里杀司空不迟。
  让他这样死在寂静的黑暗中,实在太便宜他了。要杀,就要在最明亮的地方,最光明正大的时候,让全天下人都看到的杀他。
  她深深舒出一口气,却听篝火的另一边,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阿橘。”善渊慢慢直起身子,声音沉静,显然醒来已经有一会了。
  凝辛夷轻声道:“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善渊用手压住到唇边的一连串咳嗽,“这是在哪里?”
  凝辛夷简单说了驿站起火,平北候设伏的事情:“司空不迟说,这一路走官道至神都,皆有何呈宣的埋伏。我们去神都这一路,恐怕不会非常顺利。”
  “他越是想杀我们,越是说明,通敌此事,确无虚假。虽说前朝之事总不能今朝来审,可如今偏偏正好是他镇守北境,得封平北侯,与敌国北满隔江而望。”善渊看着面前的篝火,道:“若是失了君心,怕是再无起复。”
  “通敌之事,既然有过,又怎会断了联系。”凝辛夷冷笑一声:“他怕的,恐怕不止是前朝曾通敌的证据。”
  两人隔着火色对望一眼。
  凝辛夷又飞快转过了视线:“这份证物在我手中,何呈宣的所有杀招都是冲着我来,你去神都是为了谢玄衣,何呈宣不会为难你。”
  言下之意,便是要在此与善渊兵分两路,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独木桥。
  “阿橘,正如你所说。你嫁作谢家妇,你所嫁之人,便是谢家大公子。”善渊却道:“世人皆知你所嫁之人为我,我又怎可能独善其身?”
  他都听到了。
  “你说得对。”凝辛夷沉默片刻,举起手指在唇边:“此处无有纸笔,我以血为书,与你和离,此后我们自然毫无瓜葛。若有人再来,你以血书相示,他们定然不会为难你。”
  善渊却倏而问道:“他方才说,谢尽崖所行之事,是为了复活……谢大夫人?”
  凝辛夷被一打岔,手上的动作顿住:“听闻谢大夫人与谢尽崖伉俪情深却病痛缠身,早年便已经病逝了。我以为她早就入土为安了,没想到,谢尽崖竟然情深至此,至今还没能走出来。”
  夜色遮掩了善渊面色的些许古怪,他盯着火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才道:“我带你避开平北候的人。”
  “不必。”凝辛夷道:“此事冲我而来,你不必牵涉其中。”
  言罢,她又想到什么,面无表情地弯了弯唇角:“放心,我不会死的,也尽量不会让自己受伤。免得结契一事影响到你。”
  她语气讥诮,善渊怎会听不出来,但他只当一无所知,径直道:“昔年我与师尊穿山过河,从未走过官道,若要论去往神都且能避人眼目的路线,没有人比我更熟。更何况,明晚是朔月之夜。”
  凝辛夷竖在唇边的手指轻轻蜷起,她穿过火色看善渊,片刻,她倏而道:“善渊,我身上的封印的确不是妖尊,我的体内也没有什么妖祟。那个封印所封的,乃是我幼时的记忆。我跳入长湖中,也是为了解开这个封印,你不该随我一起跳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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