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若是王小石和朱小腰拦不住白愁飞,他们也可以尽一份力。
那么光凭借着白愁飞自己的能力,便绝不可能杀出去。
白愁飞仰头怒喝:“你还不动手?”
这个“你”字再无别人,正是曾经与他密谋的文雪岸。
因他曾经在迷天盟婚宴前做过刺杀之举,今日并不合适出现在这里,做检举方应看的“人证”,但白愁飞毫不怀疑,文雪岸一定会来,现在也必定身在此处。
罗睡觉被关七扯断了一条腿,形同废人地瘫倒在那里,白愁飞被人逼入绝境,随时能够拿下问罪,也能随时招供出他文雪岸来。
他又怎能还安心地在旁围观!
然而白愁飞的这句话像是发声徒劳,除了在这比斗的场地发出一道道回响之外,再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回应。
甚至王小石已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抢身强攻了上来。
“接着!”师青若将手中的短刀一把丢了出去。
王小石左手执剑,右手握刀,那潇洒而又惊世的相思刀销魂剑已像是浑然一体,朝着白愁飞斩落。
他匆匆应招,弹指若梦,却换来的是那看似有情实则断魂的刀剑。
并没有人拦阻在他的前头,为他分担去这个压力。
白愁飞的脸色一变再变,已不必再问便知道,他想要得到的救援,已经不可能存在了。
或许文雪岸看来,可以暴露自己的罪行,但不能轻易让自己身陷险境,将自己的命给折在这里!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白愁飞的战意几乎是立时跌落了大半。
他本就是强弩之末,又怎能有孤军奋战的底气。
朱小腰与他更没多少情分,悍然抢在相思刀与销魂剑出招的缝隙中翻入,从腰肢到手臂乃至于手指,都柔弱得不可思议,拍出的,却是极其狠辣刚劲的一掌。
白愁飞闷哼一声,踉跄数步,险些直接撞上王小石手中的剑。
胸腔之间迸溅的蛮横力量,应当打断了他的两根肋骨,让他连喘息中都带着抹不去的血腥味。
可不知道是不是求生的本能发作,让他在这生死关头,竟做出了一个谁也没料到的选择。
那道沾染了血污的白影,竟是一个掉头,朝着米有桥和罗睡觉的方向急冲了过去。
又因关七本已挥掌朝着米有桥拍去,只见先天罡气纵横捭阖、势不可挡,于是白愁飞此举,竟像是要与米有桥一并送死在关七掌下一般。
但也就是在关七这一道剑气即将劈落的瞬间,一点明红色遽然涌现在了他的面前,拦截住了他的去路。
那明红色里,绰枪、拗杆、振缨、直刺的速度都快得惊人,甚至直到他挡在了关七的面前,才终于让人发现他的出招。
他明明身量不高,却硬是凭借着渊渟岳峙的气度,将这一枪横扫,划出了一道天堑沟壑。
“你不能杀他。”
诸葛神侯神情淡淡,说出的话却好似全无回转的余地。
“你说的他是谁?”关七的剑招打空,让他的脸上满是不快。
但那一枪如同红花绽落,瞬息万变,又让他的眼神中再度席卷起了一份狂热。
“米有桥。”诸葛神侯回答得很是果断。“他得先帝赐名,又是大内高手,你不能杀他。”
这话说的其实在理。
可诸葛神侯将话说出的时候,又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自己的倒霉师侄一声,觉得对方真是给他惹了好大一个麻烦。
在场的谁都能看出来,米有桥先前的出手,根本不是那么站得住脚,不只是为了让白愁飞暴露底细而已,更像是为了打断白愁飞的话,为方应看争取时机。
方应看该死,和他蛇鼠一窝的米有桥当然也该死。
但从诸葛神侯的立场来说,又不是这样的。
方应看可以死,因为方歌吟在这儿也没阻止他的死亡,米有桥却不能死,而是必须交给天子来评判他的死活。
既然他诸葛神侯“恰好”因为师侄的邀请出现在了这里,就必须要为了天家的颜面,阻止关七肆意行事。
他更觉头疼的是,他是要将米有桥移交法办,对方必定不会感谢他,而在他面前的关七——
他是个疯子,跟他讲不清楚这些道理!
“谁定的规矩!”关七抬手运气,先天剑气骤然间更显大开大合,吞.吐如意。
诸葛神侯脸上的神情一滞。
这断金碎石的利芒,已是这么多年间他遇到的对手之最。
在这发招的瞬间,关七甚至还有余力一声高喝:“我治得了人,人就为我所治;我若治不了人,我就会为人所治。这才是规矩!”1
诸葛神侯心神凛然,抬眸提枪,万变的枪花倒卷而上,正对上了关七一步一涨的剑势。
在这等激烈的碰撞面前,诸葛神侯那张清癯的面容上,都多出了一份清晰可见的凝重。
他死死地盯着关七的眼睛,绝没有错过,在关七喊出那句话的同时,他那满是浓雾的眼睛里散开了一道缝隙,像是雨后天空中透出的第一缕晴光。
但这一线清明好像只是稍纵即逝的错觉。
关七那句看似很有道理的话后,又已再多跟上了一句:“我若能降得了魔,魔就为我所降;我若降不了魔,就得为魔所侵……”2
好得很,他还是个疯子。
诸葛神侯手中的浓艳枪接连数点,关七的剑有多快,他手中的枪就有多快。
罡风四散,震动四方。
在这又已更进一步的交手中,就连米有桥手中的长棍都已化作了齑粉,白愁飞的七窍也被这急剧的碰撞再度逼出了鲜血。
他头脑昏沉地向着一旁闪躲,就听一阵雷鸣一般的怒喝,出自诸葛神侯的口中:“糊涂,此为天子脚下!”
关七哈哈大笑,狂浪一般的真气直接将白愁飞给震晕了过去,就连在场的众多围观之人,也难以扛住这等可怕的袭击。
师青若一把扶住了旁边的护栏,方才没被这无差别的进攻给击退。
她凝眸朝着那头看去,正见关七那头黑白交错的头发披落在肩,随风而动,让他在面对那天下最为顶尖的高手之时,也自有魔神一般的气场。
又好像正是诸葛神侯的话,打开了他多年间冥想苦思,让心神纠结的其中一处开关。
“天子?天即是人,人即是天,人即是神,神即是人。没有人,哪有神?”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子。
这话简直悖逆到了极点。
饶是先前只想短暂阻拦关七的诸葛神侯都意识到,关七此刻的状态已不能用疯魔来形容。
就好像在一瞬之间,他身上有一条原本用来栓住理智的绳索,骤然崩断了开来,将一头野兽放出了囚笼。
他猛地朝着远处那道鲜明的红衣看去,却见师青若眸若寒星,朝着这边唤了一声“七哥”,仿佛也不曾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突变。
然而关七罕见地不曾被这个声音所牵动,而是依然在试图破开面前诸葛神侯的阻拦,必要将米有桥置于死地不可。
师青若对他的制约失效了。
诸葛神侯无暇多想,只能再度以枪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