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方应看的动作停在了当场。
  他脸上的得意慢慢褪去,变成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惊愕。
  因为一把短刀,一把握在师青若手中的短刀,已从后面捅进了他的胸口。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在红袖刀交织如雨的威势当中,会突然多出了一道全然无声也无形的刀气,就好像原本就是出自于同源。
  只是它的速度要比红袖刀快上须臾。
  像是守株待兔一般,正等着方应看掠过她身前的瞬间,补出了这惊人的一刀,扎进了他的身体,也带着一种诡异的内力,将他冻结在了当场。
  可……可这不对!
  方应看瞪大了眼睛。
  若是师青若在他的身后,那他的前面又是谁。
  想着这位迷天盟圣主夫人气息古怪,他明明是追着那缕暗香去的!
  头顶噼啪掉落的木板终于彻底断裂,在他定格的动作中砸向了地面,也将天光重新照在了他的身上。
  而他抬眸向前看去,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
  “小看!”方歌吟回身惊呼。
  方应看那头发生的动静,让他险些被关七一掌击中,还是在腾身闪躲中才分出了少许心神,这一看却又险些让他再中一招。
  然而方应看死死地盯住了眼前人,方歌吟又何尝不是一愣。
  等等,他……他好像见过那个人。
  在刚刚辞谢了天子的好意,让方应看前去京城听封神通侯的时候,他和桑小娥没有进入汴京城,而是在京郊为方应看选了几名照顾起居的婢女。
  其中的一个,正是方应看前方的那名女子。
  但现在,她与当年已大不相同。
  不仅仅是因为,当天光重新照射在那头的时候,她的眼睛依然是朦胧一片死水之色,根本无法看见任何一点东西,也不是因为她的面色已不复当年鲜妍,还是因为,握住她手中金筒的,赫然是十根以精铁重新打造的手指。
  她“看”着方应看的位置,神情悲苦似笑,甚至有几分说不出的癫狂。
  也正是这表情,让方歌吟根本难以挪动自己的脚步,好像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她要做的事。
  只能听到那女子扬声笑道:“方小侯爷,当日.你削我十指,如今,我要寻你索债了。”
  ——用师夫人赐予她的这个机会。
  先前的那一招会打空,可现在的这一下绝不会!
  非杀方应看不可!
  她“指”间轻扣,那孔雀翎的华光顿时绽放在了方应看的眼前。
  方应看尚未回过神来,华光之中的一抹冷色,便已来势如箭,贯穿了他的头颅。
  他避不开。
  第26章 026
  孔雀翎的威力,哪怕是雷损领教了也要为之所伤,更何况是方应看。
  在这致命的一发寒芒面前,他根本没有任何一点存活下来的希望。
  他试图去抓握那已然落地的血河神剑,却终究还是徒劳。
  仿佛在一瞬间,所有的气力都已经从他的体内抽离了出去。
  愈发模糊的视线和恍惚的神思,都在昭示着一件事——
  他快死了。
  他方应看壮志未酬,便要死了。
  ……
  在这死生一线之间,他没有也不敢去看那个给出致命一击的报仇之人,而是近乎本能地向着义父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知道,以义父手握的血河三宝之一余地鞭,绝对能有这个机会,在他命中第一刀前,将他抢出来。若是这样,他便不必面对这死亡的威胁。
  可方歌吟没有动。
  他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而没有动!
  这对于方应看来说,远比死亡还要可怕。
  这意味着……先前白愁飞所说的话,还有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已经全被方歌吟听在了耳中。
  无论先前他对这个义子是什么态度,他都绝不可能会为了他的死亡,而对什么人施加报复。
  甚至极有可能,会在朝廷清算之前,由方歌吟亲自上书,撤去他的神通侯位置。
  他赖以维系各方关系的保护伞,在孔雀翎发出的前一刻,便已从他的头上挪移了开来!
  偏偏就在此刻,那把贯体的弯刀被师青若猛地抽了出来。
  他踉跄了一步,倒在了地上,又吐出了一抹血红。
  而这一次,他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上方的两张脸。
  一张脸的主人,在他看来本不过是个随意拿捏的蝼蚁,也早已与死人无异,更准确的说,那只是他用于威胁下属的“标本”。
  但也就是这数年的目盲,让她的听声辨位能力提升了数倍,方才发出了这精准的报复。
  而另一张脸,他曾生出过觊觎之心,因米公公的规劝,方才下定决心将她当做仇敌,却一次又一次地算计落空,直到今日。
  “这么大的场合,你没看到司空摘星参与,不会觉得奇怪吗?”
  师青若勾了勾唇角,清楚地看到,方应看濒死的目光里慢慢流露出了一抹恐惧。
  “身在北方连云寨的铁手,和金风细雨楼在北边的探子都曾经带回过一个消息,说你和金主有所勾结,甚至得到了他赠予的乌日神枪要决。你藏起来了自己的罪案证据,但这门武功,你真的藏好了吗?”
  藏好到,一个神偷都无法发现的地方了吗?
  “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后……身败名裂的。”
  这一句说来轻描淡写的话,却力逾千斤,像是一块巨石骤然压在了心口,也在一瞬间撕裂了他的胸膛。
  方应看极力想要睁开的眼睛里失去了最后的一抹神采,彻底断绝了气息。
  只有那握着孔雀翎的姑娘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在听着这头的动静。
  她其实看不到方应看身中暗器之后的表情,但她能听到那野兽一般挣扎求生的喘息,就像是当年她们这些人想要求救一样。
  而现在,那个声音戛然而止了。
  甚至让她有一刻在想,自己现在到底是在现实,还是梦境之中。
  直到又一道脚步声停在了距离她不远处。
  师青若收刀在侧,说话的声音也比先前说给方应看的那两句高声了不少,“苏楼主请不要怪我趁机痛下杀手。有些人若是上有庇护,谁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保命!”
  远处的方歌吟动了动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不会听不出来,师青若的这句话完全就是针对他而来的,说的正是他教子无方。
  哪怕是现在,他固然没对方应看发起救援,但他也不敢确定,在当真知道了义子做出的种种恶事后,他到底能不能如同师青若这般果断地送他上死路。
  可方应看若不能速死谢罪,又何尝不是对受害者的残忍。
  “何况,”师青若目光殷切地看向了其中的一个方向,“这不就给七哥解围了吗。”
  方应看这一死,死得何其有价值。
  那何止是将先前围攻关七的其中一人,从交战的中心切割了出来,更是以这雷厉风行的一招,让方歌吟都暂时忘记了自己该当如何出手。
  关七却在看到师青若安然无恙后,已不必分心地再度投入了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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