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英祥笑道:“是。这些日子,皇上也算栽培,军机处和兵部办准噶尔的事情,都叫儿子一道参与,有时还吩咐学着拟旨,与诸省封疆写信,把不宜用圣谕的事情以我个人的名义通发下去。现在对准噶尔的情形,我也算知道了七八分,就算这会子披上铠甲到西边去,也能立些军功呢!”
萨楚日勒变了脸色道:“打仗可不许去!我就你一个,如今孙子还没抱着,你少给我瞎琢磨这些!在京里当差挺好,人家张廷玉不照样是伯爵?他出过直隶边境不?”
英祥心里笑父亲,既想光宗耀祖荣华富贵,又舍不得投身疆场浴血奋战,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就算是三额驸色布腾当年几乎是乾隆拱手相送的军功,到头来不也是有风险的!不过他知道父亲是拳拳之心,也不说破,应声“是。”
萨楚日勒便道:“你那个新姨娘还行?我倒又看中两个丫头,赶明儿给你,早早给我多生几个孙子!”
“阿玛,这儿子可当不起!”英祥道,“现如今两个,已经有点左支右绌了。”
萨楚日勒愣了愣道:“公主妒忌?”
英祥道:“心里总归有的吧,不过还好明面儿不显。不过,有时瞧她样子落寞,我也有些不忍心。”
萨楚日勒挥挥手道:“你怕什么!再是公主,规矩她能不守着?再说,如今御前你待得更多,要是她什么事情过分了,你就找你老丈人评理去!”
“不是怕——”英祥说了半句,但见父亲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想起了母亲,母亲倒是一派祥和大度的模样,可是心里……他不由有些别样的念头。萨楚日勒哪想到他心里转了那么多心思,见他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说:“你既然累了,早些休息吧。女人虽好,也是伐性之斧,还是要保重自己个儿身子。我叫他们给你送点滋补的膏子去,每日家用些,强健体魄呢。”
英祥谢过了父亲,退出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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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脚一转,并没有往西边公主府去,而是径直到了东头的浅晖院。今日本来该是到正妻那里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蓝秋水那里更舒服,小豆子跟着他进了二门,英祥道:“你停下吧。机灵点,要是有人问起,只说我到库里找件旧物就完了。”
浅晖院一片寂静,偶尔几声莺啭,从那已经落尽了花的金桂树里传来。英祥进去时,两个服侍蓝秋水的小丫鬟正在抱厦的条炕上打午觉,连自己来都没发觉。再往里走,一边是自己原来的卧室,一边则是书房,卧室里香气袅袅,打扫得一尘不染,却不见人;再往书房一张,蓝秋水静静地在整理书桌。她还不惯穿旗袍,一身月白缎子窄裉棉袄,系着玄色棉裙,侧影盈盈,显得瘦怯,在一屋子庄重硕大的紫褐色螺钿橱柜箱笼中,犹似孤鸾在烟雾,梅花浮云端一般。
英祥轻轻踱过去,从背后握住她的左手,轻声道:“冷不冷?穿这么少!”边问边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搓那只手。
蓝秋水吓了一跳似的,右手拍拍胸:“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英祥笑嘻嘻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蓝秋水比冰儿还矮几分,娇小玲珑的,英祥身子弓着,手环在她腰间,轻声说:“我也才到,看不见你,心里还挺想的。——你既然已经除服了,何必还穿这么素?上次额娘赏给你的花缎还有没有?我那里还有些好的皮料,等下翻出来给你做冬天的衣服。”轻轻嗅了嗅她领间的香气,才把目光移到自己的书桌上,只见笔墨纸砚挨次摆好,水洗里忘记倒掉的脏水也清理干净了。而自己读的书、写的字,全部整齐叠好,书中还夹着小纸片作为书签。
“你真是慧秀!”英祥由衷地赞着,果然见那边脸上又是红晕叠起,越发觉得爱怜,说道,“不过现在也算是半个主子,何苦每日家这么累着自己?这些事,吩咐下头人去做好了。看看,这会子丫头倒在睡觉,你倒在忙碌,像什么样子?”硬拉着蓝秋水往卧房去。
蓝秋水半推半就,路上,就已经被英祥解开了几颗扣子,不得已用手掩着领口,等坐到床上,才略略能自主,伸手犹想系扣子,英祥笑道:“我要午睡,你不来帮我?”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忖了忖才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放开自己的衣扣,去解英祥的马褂和腰带。今日腰带不知为何系得紧,她解了半天不开,倒觉得他的身体有些异样,不由脱开手道:“爷还是自己个儿来吧……”话没说完,就被拥倒在床上“难得打个中觉……晚上还有几封信要写,这次不在你这里写了,得到公主府去,所以我们……还不抓紧时间……”
蓝秋水最里面着一件猩红色缎子的裹肚,她的衣服大多简单得近乎简陋,唯有这裹肚,绣工极精,包边极细,一丛丛、一簇簇深浅不一的海棠花,衬着数十种不同的绿色绣成的、碧玉般的叶片,盛放在这猩红的方寸间,随着酥胸的一起一伏,花朵光色变幻,如在梦中观。
英祥舒适地侧枕着头,看着枕边佳人莹莹的汗水和起伏的胸脯,那双眼睛忽然睁开,带着些羞臊,浅浅地瞟过来:“爷……我不会伺候……”
“没有。”英祥探头在她唇边轻轻印了一吻,“你伺候得好极了!我知道,为我,你什么都肯做。”
“是。”声音越发轻微,那双并不出彩、但秀丽可人的眼睛也越发显得明媚。面前的男人冠玉一般的容颜、玉树一般的身姿,她的手拂在英祥的胸膛上,那里肌肉坚实,皮肤光滑,真不知是哪一世求来的姻缘!
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午觉,英祥起来看见蓝秋水正自己打水在擦洗,见他的眼睛笑眯眯看过来,蓝秋水红了脸说:“这些事,我不习惯有人服侍。而且,听说,要躺一躺才留得住……”
英祥笑道:“你真是有心人呢!那你赶紧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呢!”
蓝秋水低着头浅浅地笑,半天不做声,突然抬头问道:“晚上一定要去公主那里?”见英祥点头,脱口而出:“你还是更喜欢她是不是?”
英祥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蓝秋水自知说错了话,陪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不是吃她的醋。爷能分给我一二分,就是我几辈子烧香修来的。”英祥恢复了笑容,说:“我知道你很难。不过,她那里,一是我要说话算话,二来,我跟她是结发夫妻,也不可能没有情分。”
蓝秋水睫毛乱闪,许久才挤出一笑:“是呢!爷们家重情,女人家才放心。不然,将来又有了新人,我也不知道该给撂到哪里去了。”见英祥笑了笑起身自己找衣服穿,赶紧上去帮忙。离得近,看得见她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眼梢嘴角弯弯的在笑,朦朦胧胧仍是含愁,英祥这才明白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的难处,心里不禁有些酸楚,抚抚蓝秋水的鬓角说:“你只需放心一点,我不是薄幸的人,我不会辜负你的。”见蓝秋水停下手怔怔的,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只有我了。”蓝秋水不由双目莹莹,拉着英祥的手道:“秋水一身、一生,所有一切,无论巨细,都是爷的!”
英祥颇觉感动,但说好的事情不能不作数,缠绵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蓝秋水去抚平床上搓揉得褶皱的床单,床单上的熏香味是英祥最喜欢的沉香,她的眼泪一滴滴掉落在烟粉色的丝绸床单上,盛开成一朵朵小花,又很快湮掉,在经纬纵横处化成一小摊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