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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冰儿听他居然在英祥面前对慕容业直言不讳,脑子里轰然一响,然而旋即想起慕容业与自己相处时点点滴滴的好处,犟性霎时又犯了,合起扇子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皇阿玛教导、赏赐,再圣明不过。可惜我是个愚鲁的人。慕容业已逝,我只在心里给他留方寸的天地,若是这点地方都留不下,我也无异于没心没肺的狗彘!皇阿玛讲的大道理,我心里懂,可惜我这颗心,我管不住!”
  说完,她觉得手里猛然一轻,扇子已然被乾隆劈手夺去,她放下手,无意识地抬起脸,想看看乾隆的表情,生怕自己说话太无理,气到了父亲,可是未及看清楚什么,一道风声伴着一道青褐色光影扑面而来,随着耳边一声巨响,整张脸被一记重击打得偏倒一边,瞬间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耳边“嗡嗡”直响,眼前金花四溅,等手撑在地上稳住身体,才感觉到颧边火辣辣痛得剧烈,手不由自主想去抚痛,伸到半截停住了,只觉得眼睛下、脸颊上道道湿痕难以控制地流淌,却哭不出声来。
  英祥惊愕得难以自制,眼睁睁看着冰儿左边颧骨直拉到耳畔的一道楠竹扇骨抽出的伤痕,先是一瞬间变得灰白失色,然后清晰地瞧见皮肤下头源源渗血,凸起一道二指阔的紫色僵痕,映在苍白而泪流满面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他自小儿没有挨过打,偶尔骑马摔跤摔到膝盖青紫,知道会有多么痛楚,一时间心疼得难以自制,几乎伸手要去为妻子掩一掩痛处,转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御前,几乎是带着哭腔伏地叩首不止:“皇上请息雷霆之怒!皇上……皇上生气,还是打奴才吧!……”
  乾隆却不理他,语气中带着怒意,却不显得失控,把扇子抛到冰儿怀里:“‘君有赐,不敢辞。’你连这也忘了么?你若管不住自己,朕就刨了他的坟茔,把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冰儿抬起流泪不止的眼睛看着乾隆,张着嘴想哭却发不出声音,许久才用力摇摇头,甩得下颌两侧的泪滴如雨点般乱洒。
  乾隆平了平气,坐到条炕上,对外头大声道:“来人。”
  一名伺候的小太监趋着小步走过来应声。乾隆道:“不拘去哪里看看,找些冰块来。”
  那小太监大约是新选上来当差的,还不大懂得迎合的法子,愣了一下道:“回禀皇上,这会子十月过了,没有哪里用冰的呀?”话没说完,一个明黄珐琅釉盖碗就砸碎在他脚边,外头马国用听见不对,在乾隆还没有震怒之前赶紧进来,把小太监往后头一拖,轻声斥道:“冰窖里的冰就用完了么?笨!还不快去找!”
  乾隆气哼哼冷笑道:“如今是谁都敢忤旨了……”不过也没有再发作,等那个小太监小步快跑进来送了一盘子冰块,才对冰儿道:“拿冰块敷着。”又对伺候在一旁、生怕他发火的马国用说:“到御药房,拿活血化瘀的外用药酒来。仿单也一起带过来。”最后又回头对冰儿说:“要叫御医来请脉么?”见她摇摇头,才说:“把眼泪擦了。阿玛今日食言了,不过,为了你,也不懊悔。”
  英祥不知道乾隆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见他似乎并没有别的话要吩咐,只是定定地瞧着女儿脸上的伤痕怔忡发愣,直到药酒送来,冰儿手里握着敷脸的冰块也化成了圆圆的一小团,才挥挥手让他们告退了,在冰儿退着将要出门的时候,乾隆才突然说:“事情过去了,彼此都不必再计较了。冰儿若想出门,叫服侍你的小太监到公主府长史那里说明记档。应用的仪仗,护持的护军,不要太过大意,还是按规矩来比较好。”
  出了门,竟不觉已经天黑了,英祥着王嬷嬷在前头点着灯,自己亲自小心扶着冰儿跨过养心殿的道道门槛:“如今天黑得早,小心些脚下。”冰儿眼睛里泪花打转,硬忍着不落下来,也不说话,静静地跟着他一路到门口上了马车,依然蜷缩在靠窗的角落里,怔怔望着窗户外发呆。车里不点灯烛,英祥静静凝视她,只有路边灯光照过时,才能见她的脸笼在薄薄的光线里,似乎裹了一层雾气。受伤的脸颊拿手绢裹冰敷着,又藏在靠窗的一边,瞧不清楚,惹得人心焦。
  好容易到了公主府,福晋却还没走在等消息,见冰儿捂着脸进来,英祥倒是紧紧偎着她,倒有些诧异。后来,见着冰儿脸上的一痕紫色,又见儿子欲言又止的心疼神色,才算明白了二三分,因而也不多做声,只吩咐身边人打水拿药,细细看了伤处道:“皮下出血已经止住了,应该不打紧。药酒搓热了敷一敷,化瘀消肿是极快的,只是会有些小小疼痛要忍一忍。淤紫消后,到我那里拿些珍珠粉,将来不留痕迹。”
  英祥怕侍女们手重,亲自请缨为冰儿敷药,苇儿在一旁掌灯,见他细心得如对待什么易碎的珍玩一般,小心在手中把药酒搓热了,小心按在冰儿的颧骨上,怕她疼痛,揉的时候几乎不敢用力,见她稍稍蹙眉,自己就倒吸着凉气,一叠连声问:“痛不痛?痛不痛?”冰儿倒比英祥想象的要坚强,一声不吭,间或眼睛看一看离着自己很近的丈夫,瞧着他专注至极的神色,瞳仁里渐渐浮上一阵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1)杜撰,反正也没有明说是乾隆御制诗。乾隆诗写得多,水平太那啥,所以我也可以厚颜无耻冒充他。
  ☆、倒提新缣成慊慊
  英祥帮着上完药,又好好问了几遍:“疼不疼了?”冰儿露了点笑容说:“小意思罢了。皇上以前揍我那个狠劲儿,你是想象不到的。”英祥道:“以前听你说过,别说以前那场景想象不到,就是今天,我怕自己晚上还要做噩梦呢。”
  冰儿道:“看来皇上是一向太宠你了,‘伴君如伴虎’,我都知道,偏你还没点敬畏,这点子手段,简直是小儿科了。”
  英祥撇撇嘴,吩咐人给自己解衣带,苇儿赔笑道:“额驸爷,福晋还在外头堂屋里等消息呢!”
  英祥这才想起这码事,衣带自然也顾不得解,到外头给母亲打了个千,歉疚说:“儿子不孝,竟然都忘了额娘还在等消息。如今她应该不碍了,额娘放心就是。”
  福晋心头一松,问清了今儿进宫事情的前因后果,点点头说:“君子坦荡荡,皇上这是告诉你:那个事,没有不能与人言说的地方。”又故意问:“你心里那个结,还解得开解不开了?——今儿要叫王府给你等门不?”
  英祥赔笑道:“儿子不懂事……今儿还是该在哪儿就在哪儿。”
  福晋笑道:“如此才是正理!你们早些安置吧。我这里有人送我回王府呢,你甭担心。”
  出了门,忖着里头听不见了,福晋笑着对身边的大丫鬟金铃儿说道:“我们做事,哪里抵得上皇上半分!不施雷霆手段,哪显菩萨心肠?一记耳光打过,两个人便回心转意,值得很呢!”
  金铃儿笑着问道:“这么重的打,公主也不委屈?”
  福晋摇摇头:“唉,用女儿的委屈换两人心头这个死结的解开,还是划算的买卖。不过换做我,确实也下不去手,瞧那一道印子,不是使了把力气,绝打不出这样子!放我都看着心惊肉跳的,你以为皇上不心疼?”
  金铃儿若有所思:“如此说,本还是我们家大爷委屈了!早先听额驸的意思,公主的那个义兄,虽然死了,横插在心里,难道就不是块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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