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轿班熟门熟路,把轿子抬到了凤溪楼,此时方是下午,堂子里生意没有开始,还很冷清,只有几个熟客打个茶围谈事,或者几个新来的女子切切嘈嘈练琴、咿咿呀呀练曲。鸨儿见一顶装饰精致的轿子过来,脸上已经堆足了笑意,见小豆子躬着身子打起轿帘,便自己个儿迎上去,叉着手道个万福,向轿子里张一张才道:“爷是生面孔,看来是头一回来我们凤溪楼。”
既然是生面孔,老鸨未免要拿乔,笑还是笑着,右手握着左手的玉镯子,偏着头道:“爷到这里……”
冰儿走出轿子,挥着扇子不让她细瞧自己的脸,粗着声音道:“有熟客介绍,说这里的姑娘好,今日头一次来,打个茶围。”
“是,是。理当孝敬。”话是这么说,人立着不动。冰儿去过两趟妓院,已经有了点谱,对小豆子抬抬下巴,小豆子忙拿出先已经准备好的赏封,道:“给门上兄弟和小大姐们买点茶吃。”
老鸨接过一掂,是个四两的包儿,算不上豪气大方的主顾,不过第一次来,也不菲薄了,推辞了两声,把冰儿让进去,她们这种人看人眼睛最毒,此刻见冰儿帽子上一块翡色帽正水头十足,色泽纯粹,一身衣裳是平金戳纱的,腰间的荷包都是宫样绣制,连那把小解手刀都是用宝石镶嵌的鞘,这分人材,必不等闲!然而神色冷清,眉眼里还带点敌视,又不像是兴高采烈来找女人的样子。掂量了一下,老鸨笑道:“小爷既然来打茶围,自然是我做东。姑娘们这会子也还没有出局,爷有看得上的,一定叫来侍奉。”对外头龟公使了个眼色。
冰儿征询地望望小豆子,小豆子无可奈何,轻声道:“叫……惜惜。”
冰儿扭头道:“听闻惜惜姑娘的大名,久仰了,希望能得一见。”
老鸨笑问:“小爷在哪里听到惜惜的名号?”
冰儿道:“昨儿我兄弟在外头喝酒叫局,说惜惜侍奉得很好,叫我来见一见。”
老鸨抽出手绢捂在嘴上笑道:“那是那位爷不懂规矩呢,还是小爷您头一次来我们这种地方?”见冰儿有些色变的样子,收了笑声,但未敛笑容,说道:“既是兄弟,恋上同一个姑娘,外头说起来可是‘割了靴腰子’(1)了!”
冰儿微觉尴尬,也能大致猜出三分意思,冷冷道:“规矩我原是不懂。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老鸨虽然笑话“他”,但一身装扮是大主顾的样子,哪里肯放跑,急急攀上来笑道:“哟哟,小爷好大的脾气!我这张该打的老嘴,最不会说话,小爷气急了,打我两下出出气!”回身对龟公道:“还不去叫惜惜?”讨着好又对冰儿道:“小爷,您大人有大量,和我计较不是白小了自己的身份?今儿我有进上的好茶和苏州来的茶食、京城来的饽饽,您尝尝可对胃口?”
作者有话要说: (1)旧指夺了兄弟或朋友所爱的妓_女。
——————————————————————————————
与各位暂别一阵。
两个月后回归。
也说不定国庆会上一个新章。
挥泪。
☆、子孙签得遇故人
面前摆放的确实是精致的茶点,但冰儿此刻并没有心情吃,摇着扇子的手也略有些急躁,没一会儿,听得门外女子的噱笑声:“哟,‘玉玲珑’姐姐这早晚的就来恩客了?”另一个声音带着笑啐道:“几天没撕嘴,我看你口舌都痒痒了!回头收拾你。”莺莺燕燕一片笑声过去,自己这间雅间的湘妃竹门帘揭了起来,一个皮肤微黑的丽人,着一身葱黄小衫,系着银红裙子,家常打扮,手里还握着一把纨扇,抿嘴儿一笑进门,先叉手蹲了个万福,接着到冰儿面前,下首位置坐下,剥着冰碗里的莲子,笑吟吟道:“妈妈说您是昨日叫局的英大爷的兄弟,不知道怎么称呼妥当?”边说,一双妩媚的眼睛就斜乜了过来,笑不露齿,然而笑靥中的一抹春_色极其勾人。
冰儿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就腾腾地升起一阵不快,咳嗽了一声道:“我行五。”
惜惜笑道:“堂房里排行?我瞧五爷跟昨儿的英大爷是差不多年纪么。”
冰儿点点头道:“是的,我小他一岁。”
惜惜正好剥好了两枚莲子,白生生的隐着些绿,托在那红润绵软的掌心里,径直送到冰儿脸侧:“莲子成双,真是好彩头!五爷说是不是呢?”她这么凑了过去,冰儿自然是极其不习惯,偏了身子一让,惜惜正好瞧见她耳朵上耳洞的印子,倒抽一口气顿住了动作,半晌才道:“你……你是谁?”
冰儿见她认出来了,也不再假装,“嘘”了一声道:“昨儿个我家男人扶醉而归,我倒想看看是哪位佳人这么大的魅力。”她目光锐利,惜惜不由怯了,低声道:“男人么,馋嘴猫似的,这些花样算是轻的。何况昨日,不过是喝酒行令……”她渐觉有了底气,抬起头说:“英大奶奶要管,还是回家管为宜。”
冰儿不由冷笑,不过要在这里吵闹一番,明儿承德都传开了新闻,无论是自己还是英祥都会难看,想了想只淡淡承接着自己的上句道:“今日见了,不愧有个‘玉玲珑’的雅号。”见惜惜脸色都变了,自觉占了上风,站起身来摇摇扇子道:“他在外头逢场作戏,我也不是没有这个肚量。而你,逢场作戏则罢,要是闹什么随着他这孤老从良这种事,我们家的门槛,可有些高!”
惜惜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英大奶奶您抬举了。我在这里挺好,不稀罕高门槛!你瞧不起我们这种人,我也犯不着在这里惹您厌,横竖以后你们家英大爷的局,我是不敢再应了。”从腰里解下一块汉玉丢在桌上,扭身出门,把门帘用力一甩,竹条的帘子边在门框上砸出“咚”的一声响,外面响起惜惜有些尖锐的声音:“送客!”
冰儿不言声,从荷包里掏出二两的碎银子,估摸着抵偿这些茶水零食绰绰有余了,才昂首挺胸走出去。小豆子在门房喝茶,心里正“扑通扑通”打鼓呢,见她一身齐楚地出来了,不像是闹腾过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跟上她大步流星的步伐,低着声气问:“主子,去哪儿?”
冰儿不言声,进了轿子才道:“你们爷去哪儿了?”
“奴才真不知道。”
冰儿点点头说:“那就回家。”
回到家对着灯烛看那块汉玉:这倒是件真家伙,黄色的玉上沁着黑色的斑纹,亮滑如挂了浆似的,然而结玉的络子是黑色珠儿线,还是男人用的东西。冰儿平素在使用的东西上素来粗心,不过“玉玲珑”这么抛下来,想必东西是英祥的无疑,心里不由一阵醋意:这就赠送表记了?!
直到用过晚上的点心,英祥才回来,回来时的脸色好了不少,见冰儿手里盘弄着什么,问道:“你手里这是啥?”
冰儿冷哼一声,把那块汉玉往桌子上一抛,道:“物归原主。”
英祥一看,脸不由红了红,陪着小心说:“原来是它。不值什么的……”想了想似乎觉得还需要解释,又道:“也不过是场面上的事情罢了。”冰儿冷冷冲他道:“你们男人,场面上多的是乌糟事。我也管不着!”起身到自己的榻上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