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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冰儿不由低头看那玉佩,点滴往事在目,不由怔忡,隔了一会儿才无声一叹,转了笑脸道:“我那些往事,不堪回首。倒是你,这样光溜溜地躺着,一会儿外面人来拿浴桶,你怎么见人?”
  英祥这才满不情愿地起身着衣,散穿一套象牙色绸子的小褂裤,领口都是布钮,趿拉着鞋到门口道:“洗好了,来收拾水吧。”
  外面人都等了半个多时辰,早不耐烦了,又不敢吱声,闻得叫收拾,都是松了口气,摆上喜吟吟的笑面孔,进来一看,那浴桶周围净是淋淋漓漓的,跟水漫了金山似的,油布都承载不住了,在红毡子上汪着,变作深红色,自然也不敢吱声,抬着桶,收拾了油布,利索出门了。最后小丫鬟过来拾掇了屏风上的衣服,甜甜道一声:“公主额驸安置吧。”
  “等等。”冰儿揭开帘子,见太监都已经出去了,才出来说,“入乡随俗,我明儿不想穿旗装,给我找身蒙古袍子来,红的、紫的、蓝的、绿的……都行。”小丫头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英祥笑道:“怎么想到穿蒙古袍子?”
  冰儿笑道:“今儿见那些姑娘们穿得真好看。腰扎得细细的,不像旗装的袍子,整个一个圆筒,也不像汉装的衫裙,拖得累赘。”
  英祥不由打量她一眼,笑道:“你这小细腰、宽肩膀,穿着倒一定很好看的。”冰儿道:“今儿,那个叫乌都的姑娘,不也是小细腰宽肩膀?好看吧?给你做侧室好不好?”英祥笑道:“才见了一面,性情都不晓得,就抢过来做姨奶奶?你敢情是土匪托生的吧?”两人又笑闹一阵,直到听见这片专供冰图郡王居住的蒙古包群落里传来打了三更的梆子,才赶紧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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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第二天随便睡到多久,睁开眼睛倒也不太晚,都是平素养成的早起习惯。又在床上腻歪了一阵,方扬声唤丫鬟们进来更衣。冰儿问英祥:“今儿玩什么?”
  英祥笑道:“我们就是来玩的么?今儿阿玛召见扎萨克里的人,各个庄子的情形也要计量。不过倒还真是备了‘搏克’和套马的表演,预备着你再去打赏呢。”
  冰儿便也兴奋起来,洗漱完毕,见小丫头拿衣服过来,兴致勃勃打开看,小丫头笑道:“这次出来,还真没预备公主的蒙古服饰,这是请示了福晋,说有几套还没上过身的,不知大小合适不合适。叫公主今儿先凑合着穿,明儿搭铺子叫裁缝先做——只是没有京里那些好料子。”
  冰儿顾不得她那些聒噪,取一件大红色的细看,面料是光滑的缎子,对襟绣花,原来是件长坎肩儿。里面搭的是一件略深的菠菜绿的长衫外衣,用的暗花杭纺,颜色配得俏皮,正是当时时兴的“红配绿”的搭法。最里面贴身的是玄色长袖,薄薄的一层绸子,袖口上还镶着花边。配得有黑色的绸腰带和红香羊皮的靴子,冰儿一见就爱上了,其他看都没看,指明就穿这套。
  于是侍女帮着更衣,穿好后一看,除却腰身略微大些,长短及肩宽都是正好,高腰拿绸带一系,也不觉着松弛。旁边几个丫鬟都忍不住地赞。冰儿得意一笑,可惜没有西洋大玻璃镜,照不见自己。又是梳头,也学着蒙古装束:盘发高髡,用金镶玉的扁簪横插在发根,并用珊瑚、珍珠编缀的“塔塔古尔”盘扎头上,如汉人的抹额一般。最后戴上帽子,帽檐坠着五彩宝石的珠串。
  冰儿看看妆奁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道:“衣服还罢了,这首饰太奢侈了,我怎么好意思用福晋的?”
  福晋那里派来送衣物的小丫头很会说话,笑眯眯道:“福晋说了,左不过一套衣服,不值什么!公主要是不好意思,就当是借的好了。”冰儿这才不说话。
  用过早膳,休息了一会儿,英祥和他父亲去处理旗里的事务,福晋带着冰儿四处散步,早晨空气清朗,金色的阳光洒在翠绿的牧草上,远处山丘腾起薄薄的雾气,风景如画一般美丽。福晋见冰儿看痴了一般,笑道:“地方可大着呢!再往远走,许多地方都没什么人,许是数十里才有三五架蒙古包,远远望着哪里有炊烟的便是。若是要走得远些,需得骑马,到时候,人虽认不了路途,马倒是识得的。真住得久了,这里一片空阔,到底不如城里有意思。”
  冰儿道:“热闹我也经过,冷清我也经过,热闹的时候有热闹的好处,冷清的时候也有冷清的妙处。最怕就是一味的热闹或一味的冷清,才真把人憋死呢。”
  福晋笑道:“说得极是。等英祥他们忙完,这里安排了套马和搏克戏,这里的男女大防不如京里头厉害,就坐下来一道看看也无妨。”她瞟了瞟冰儿,这段日子处下来,也知道她不是个计较礼数的人,果然带着笑一阵点头。
  日头渐高,草原上也热闹起来,一边平坦些的草场上,草已经被牛羊吃得半秃了,正好用来做搏克戏和套马。
  众人奉冰儿坐在上首,其他人也一例盘膝席地而坐,面前是两丈见方的白色毡子,两个身着牛皮短上衣、彩绸宽褶长裤的摔跤手跳着鹰舞上来,绕场一周后才站定,朝正前方施了一礼。萨郡王笑道:“这是昨日刚选出来的‘搏克庆’,今日十六对,俱是强手,不知谁能拔得头筹呢!”
  两员摔跤手站定,却并不动手,撑着膝盖蓄势待发的样子,倒是另有一位老者,一身鲜艳得不匹配他年龄的彩绸衣裳,拉着琴唱起了长调,歌声悠扬婉转,带着特有的颤音和长呼,时而高亢如入云霄,时而低沉能撼人心。冰儿以前在上书房,也听过蒙古谙达讲蒙古语,可惜从来没有好好学过,此时一句都听不懂,只好找英祥来翻译。
  英祥略一思忖,在歌声的间隙里悠然吟诵道:“佾舞如斯,山岳震撼,歌蹈长川,江河动荡,跳兮若猛虎,奔兮如雄狮,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冰儿摇摇手道:“算了算了,你和我转文,我还是听不懂。”其实也懂了多半,最后两句诗自己还曾经背诵过,且颇神往舞剑的那般神妙的境界。
  此时场上已经开始比赛了,与汉家的武术不同,这“搏克”重的是近身功夫,见那两个矮壮的蒙古汉子,先是双目凝神互望,找着对方的薄弱处,接着脚步轻移跃动,如斗虎一般对峙了一会儿,冰儿觉得其间颇有门道,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瞧。
  突然,其中一人猛冲上去,握着另一人的肩膀一旋,趁他脚下虚浮,勾起一只脚去绊。对面那人果然一个趔趄,但踉跄几步后还是站稳了,眉头一皱,目光里就带了些火气,把身后垂着的辫子一甩,反手一勾缠住了对方的手臂,偏了头拿全身的力气撞向对手的胸口。那边自然一吓,侧身想让,没想到只是弄虚,腋下被一勾,随即裤带子被牢牢抓住,往上一拎。后发制人的这名“搏克庆”大约是力大如牛的类型,这一发力下来,对手的身子都是一斜。
  好在先手的这位极为机智,知道力拼不过,扭身甩开,让自己站定了,喘了几口气,才又上前发力。他走的却是巧劲路线,盯准了对方下盘虚浮,因为搏克时不可以抱腿,也不可以挥拳踢脚,他一思忖便有了计较,,假装露一个破绽出来,俟对方上当来袭,突然闪身一让,随即抓住对方的衣襟,腰里一使劲,脚下猛地一绊,见对手侧了一下未摔倒,又乘胜追击加上一勾。这下那边支持不住了,一个屁股蹲儿摔下去,身子着地,对方就算赢了,因而也没有扑上去穷追猛打,而是躬了躬身,转而向四围欢呼的人们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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