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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冰儿回到住处不久,马国用便带了两个小太监前来送衣裳,因为是传旨赏赐,倒是冰儿先行了礼,接过东西,又谢了恩,才是马国用跪下来给公主请安,并说:“万岁爷今儿难得开心,公主功不可没,我这做奴才的也为主子高兴。”
  冰儿素来不耐烦这种胁肩谄笑的神态,也不管马国用是乾隆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只管自己坐在那里道:“我又不是为着讨皇上欢心的。”
  马国用热脸贴人家冷脊梁,一时有点尴尬,不过他常在乾隆身边,也是颇有肚量能耐的人,陪着笑脸道:“那是自然。公主谢恩的意思,奴才回去转奏皇上。”倒是苇儿服侍在冰儿身边,有点看不下去了,见马国用退着出了门,轻轻道:“公主,按规矩太监送赏件来,您都是要打赏的!”
  冰儿一愣:“赏什么?”
  苇儿道:“您平常有份例银子,像这种赏封,少说也是二两。”冰儿在钱上不大在意,道:“哦,有这个规矩,你去赏他就是了。反正银钱你也知道在哪里。”苇儿见主子来了这些时日,在人情世故上也没有略略上心的地方,心里暗叹,忙拿了赏封追出去。
  “马总管!”苇儿飞跑追到马国用,声音虽低,语气甚是热烈,“我们主子说总管走得急,尚不及发赏封。叫奴婢来追。”马国用赶紧跪下接过,手中一掂就知道只是二两的小封,倒也没有计较,只说:“烦姑娘你跑了。”苇儿蹲蹲身请个双安,脆生生说:“总管体谅!我们主子进宫时日不久,之前也少有恩赏,只能聊表心意,还望着总管不要嫌弃。”
  马国用正色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一体在主子面前当差,主子有恩赐,原该是我们感激涕零的,何来‘嫌弃’?何况公主毕竟是万岁爷和孝贤皇后的亲女儿,我瞧今天万岁爷神色,对公主倒是怜惜得紧,将来圣眷优渥是必定的!不过要说……”他沉吟不语,显见的在等苇儿一句答话。
  苇儿在孝贤皇后身边当过差,这种事情机敏得很:“总管您只管说,我回去转告我们主子。”
  “要说公主的规矩,还得了然些。今儿擅自动用御用的弓,要不是万岁爷心情不错,又是犯了大过错了。万岁爷好礼法,你是知道的,何苦因这些小事不在意,闹到彼此不舒服?再者,万岁爷今儿写的是给孝贤皇后的《述悲赋》,作是早作得的,万岁爷想到孝贤皇后,还是忍不住要写,公主也一点不知,只怕也是容易让万岁爷不快活的。”最后,他掂了掂手中的赏封,叹口气道:“公主七岁时入宫,我还瞧着呢,如今倏忽就长大了,我倒是老了。这个赏封虽不算重,也是公主的心意在,公主随常份例也就是二十两,又没有赏赐和进项,我们做奴才的真真受之有愧!”
  苇儿不由动容,又扶着手蹲了一蹲:“总管是个厚道好人,奴婢这里不知怎么说才能表示感谢的意思。只好代我们主子给您道谢了!”
  马国用道:“万岁爷开心,我们就好过。公主日日和万岁爷一个宫里,说叫来随时就叫来了,私下里说,我们也指望着她一声笑语,撒个娇,逗得万岁爷开心,岂不也是我们的福分?”
  苇儿回去,看到冰儿正在瞧乾隆命人送来的骑服,见到苇儿就眉花眼笑地说:“你来帮我换上试试。”苇儿忙服侍着换上,里面是青色紧身箭袍,外面是黑缎坎肩,镶绣不多,显得素净,而穿上后,冰儿原就是比一般女孩子浓重的剑眉,竟显得英姿飒爽,深色的衣裳衬得皮肤像珍珠一样的颜色,连苇儿都忍不住赞道:“主子真美!”
  西苑地方比紫禁城大,冰儿住的地方也比以前围房宽敞得多,房间隔断里装了一面西洋来的一人高、三尺宽的大玻璃镜,比白铜镜子清楚得多。冰儿回宫后这段时日,也是今天难得的心情大好,去镜子前好好照了照,笑道:“我以前哪有穿红着绿的机会,还不都是蓝的、青的、黑的穿穿!就你们吃惊打怪的。”
  正说得凑趣,突然听到声惨叫从西边瀛台正殿的位置传出来,离着有点距离,但还是听得很清楚。冰儿瞧瞧左右,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苇儿他们也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就是宫女太监犯了错挨板子,向例也不许这样大哭大叫的,宫女熬着不许出声,太监虽然可以叫痛,但边打边要认错服罪,从来不会发出这样凄厉的声响。
  冰儿对身边小太监道:“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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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回来的结果只得一个信儿:乾隆正亲鞫在金川打了败仗的张广泗,不光审问,还动了大刑——亦即夹棍,这通常用在江洋大盗身上的刑具,如今用在原是川陕总督的封疆大臣身上。冰儿回忆起以前义父在苏州府衙受的也是这玩意儿,心里就有点发慌,问道:“他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用大刑?”
  小太监只说出了大概,冰儿大不满意,道:“我自己去瞧瞧。”
  苇儿慌忙在后面劝道:“主子!这可不是玩的!皇上亲审案子,必是极重要的,您过去算什么?万一指摘起礼数来,后宫干涉朝政,可是大过!刚才马总管还和我说,皇上好礼法,要公主注意着呢。”
  冰儿火了,道:“马总管说话是圣旨么?我就去瞧瞧,又不干涉。笑话了,皇上要怪罪,让他冲我来好了,你们怕什么?”一意孤行只是要走,几个小太监跪在门口拦着,冰儿思量一下,踩着门槛从他们头上跨了过去,回头没好气道:“再拦着,你们以为我不会打人是吗?”身上是便靴箭衣,行动方便得很,一溜烟就跑了。苇儿他们先跪着,这会儿还得从地上爬起来才能追过去。
  瀛台位于南海子中,四面环水,正殿涵元殿正在刑讯张广泗。冰儿当然进去不得,四面也都有人把守,正当她伸着头向里眺望,却见乾隆黑着脸从正殿往偏殿出来,躲之不及被逮个正着。乾隆辞色不似刚才那么温存,厉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冰儿喃喃道:“我听到里面有声音,好奇想来看看……”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乾隆的声音打断:“什么规矩!跪下答话!”冰儿赶紧跪在地上,恰巧是一块卵石铺的地面,膝盖一会儿就硌得生疼。
  依着规矩回了话,乾隆脸色比刚才还差,对身边服侍的马国用道:“等这里审完,叫五公主那里的奴才过来回话:是怎么教公主宫里规矩的?要弄到干政了不成?”也不叫起来,自己到偏殿喝茶。
  冰儿苦熬着膝头的疼痛,好一会儿见马国用出来,寻思只好找他讨情,因道:“马总管,你瞧能不能跟皇上说一声?”马国用倒是愿意帮忙,只是此时知道主子心情太坏,哪敢开口,使使眼色示意乾隆已经出来了,叫冰儿自己认错。冰儿素来不爱认错,此时也只好说:“皇阿玛,我如今知道错了。”乾隆冷冷道:“你不是爱瞧热闹?就跟朕瞧个够去。”抬抬下巴示意冰儿起身,命她在正殿后面的暗间呆着,原意是张广泗受刑,好吓唬她一下。
  冰儿从门缝望去,一人被剥了衣冠半跪半伏在地上,想来就是张广泗了,他头发散乱,脸上俱是豆大的汗水,然而眼睛还是很有光彩。乾隆冷冷道:“想明白了?你还有话分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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