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拉开窗帘,躺在衤糀床上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天边传来轰鸣声, 一架客机从屋顶上空缓缓飞过。
这是南岛机场每天最早起飞的航班。
已经到了七月末, 但岛上的夜晚依旧凉爽。她有时会关掉空调,开窗睡觉。接连在这个点被吵醒过几次,身体就慢慢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使中途回了一次上海, 也没能改掉这个习惯。
游嘉茵翻了个身, 想再睡个回笼觉。无奈大脑一片清醒,毫无睡意,只好认命地起床。
今天的重头戏是乔达大哥和苏西的婚礼。
据吴天佑说,乔达全家一早就出发去沧南,陪新人领证注册,午饭前后回双月湾。
至于招待镇上亲朋好友的宴席,要等下午四点才会开始。
由于苏西坚持从简,婚礼上既不会锣鼓喧嚣, 也不会有冗长复杂的传统仪式。
她眼中真正的婚礼, 要等来年回加拿大去教堂办。
乔达的爸妈见无法撼动他们的决心, 索性不去干涉,除了提供场地外, 从酒席到布置都交给新人自己打理。这也正是为什么镇上的年轻人会倾巢出动,集体去给乔达大哥的婚礼打下手。
“我们从小受了他那么多照顾,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吴天佑昨天下午缺席, 便提出去今早和从沧南赶来的花艺师交接, 帮忙完成剩余的布置。
游嘉茵一边刷牙, 一边主动发短信问:『你起来了吗?』
吴天佑立刻给她回了一张照片。
双月湾背后的停车场, 花艺师的面包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打开的车厢里塞满淡蓝色的绣球花。
虽然他没有提出要她过去帮忙,但并不妨碍游嘉茵想见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简单吃过早饭,和外公外婆打了声招呼后骑车下山。
清晨的山路空荡荡,看不到任何往来车辆。自行车轮胎碾过平整的柏油路面,开阔的景色在眼前展开,层层叠叠的绿色山坡后,远方的大海在晨曦中泛着金光,隐约还能听见风吹来涛声,也山谷里的鸟鸣融在一起。
这样的景色,哪怕看一万次都不会厌倦。
又拐过一个弯道,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慢跑的人影。
游嘉茵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偶遇,但还是加快踩车速度,骑到和对方平行的位置。
“你在跑步!?”
吴天翔侧过脸,表情平淡地回:“不然呢?”
从他背后布料湿透的面积和泛红的脸颊看,他已经沿着山路跑了好一会儿。汗水不断从他的下巴滴落,但脚步和呼吸都没有乱。
游嘉茵由衷感叹:“你昨天那么晚睡,今天大清早又出来跑步,精神真好。”
昨天夜晚,吴天翔一直在她的房间里呆到凌晨。他们商量了很久,终于就是否继续向吴天佑瞒天过海一事达成了一致: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坦白!
当吴天翔在机场向她求助时,她并没有多加思考,就决定收留他过夜,陪他和塞巴斯蒂安·圣莱热见面,窥探到他的身世,还顺便去了一趟音乐节,一起看了心爱的乐队演出。
她只想单纯做个好人。
现在回想,哪怕双方都问心无愧,但从旁人角度看,难免会觉得过于亲密。
短短三天的行程,他们竟然有一半时间在一起。
更何况,期间她还三番五次地向吴天佑撒谎,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
那时她笃信他们不会露馅,因此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即将到来的朋友们突然把他们推到悬崖边。事到如今,一旦真相大白,吴天佑不仅会为这场联合骗局感到愤怒,说不定还会怀疑她跟他那共享同一张脸的孪生弟弟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关系。
她唯独不想被他这样误会。
“我哥如果真的生气,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哄好的。”吴天翔火上浇油:“他会直接甩了你。”
“……”
“我是无所谓,但从你的角度,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思来想去,他们决定从群里的人下手。随便找一个理由,拜托他们装作从来没有见过吴天翔。
“喂,你想好用什么借口了吗?”
游嘉茵把车停下,单脚撑地拦住事情的始作俑者,一脸严肃地问他。
“还没,我正在想。”吴天翔绕开她,继续往前跑,声音飘散在风里传来:“还有好几天,总能想到的,你别急。”
天空一派清朗,一大清早就万里无云。阳光和暖风驱散了双月湾的湿气,暴雨冲刷过的白沙也已经恢复干燥。
游嘉茵顺坡而下,轻松把吴天翔甩到背后,率先抵达了目的地。
她把自行车扔在路边,脱掉鞋踩上沙滩。
远远能看见乔达家餐馆周围的沙滩上围了一排半人高的木桩,圈出一大片沙滩当婚礼场地。
吴天佑正在帮花艺师扶梯子,回头看见了她,一脸惊讶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
游嘉茵朝背后一看,立刻反应过来,急忙解释:“我不是和他一起来的!”
“乔达让我遛一下辛巴。要是狗在婚礼上拉屎就不好看了。”
吴天翔越过他们,步速不减地跑进了餐馆,不一会儿就牵着活蹦乱跳的黑色大狗出来。一人一狗顺着另一边的山道往上跑,很快消失在了树丛中。
“……你弟弟还真喜欢那条狗。”
“大家都这么说。要是哪天辛巴丢了,他绝对会比乔达还着急。”
“说不定就是他偷的。”
“哈哈,有道理。”
游嘉茵收回视线,对吴天佑说:“我不是来打扰你的。这里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那就来布置桌子吧,苏西把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教你怎么弄。”
洁白的桌布,软木塞雕刻成的桌牌夹,高矮不一的仿真蜡烛,以及缠绕着迷你灯串的绣球花环。
游嘉茵按吴天佑的要求摆完一切,然后给灯串装上电池测试。小灯一闪一闪地亮起,在夜里肯定浪漫得一塌糊涂,就像外国爱情电影里的经典场景一样。
“苏西不会准备的也是西餐吧。”她忽然有些担忧:“不知道我外婆他们能不能吃得惯。”
“那倒没有,他们弄自助餐,这样大家都能吃得开心。”
活全部干完,花艺师收摊退场。餐馆里的伙计开始往插在沙滩上的拱形花门前摆椅子。他们悠闲地坐在沙滩上,喝着饮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苏西有亲戚朋友过来吗?”
“她爸妈和哥哥都来了,朋友也来了几个,不过都是在北京念书时认识的。”
“下午你决定好穿什么了吗?”
“还没有,你呢?”
“也没有。我们要不要穿一个色系?”
“可以啊。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穿冷色调比较好看。”
“你穿什么都好看。”
“哈哈,你真会说话。”
……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双方心底里都明白,这段恋情注定会随着暑假的结束走向终点,因此不想对任何人提起。但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却又默契地故作轻松,仿佛前方闪烁着的倒计时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