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她硬着头皮看,看得恶心了只能向自己亲娘诉苦:“真的,那些南朝穷酸,写一句话要绕上几绕,不仅追求骈四俪六的形式,还喜欢写啥典故,要不是为了爹爹,我在屋里躺着睡觉不好吗?你看那狗男人疼他自己的妹妹,就每天只让在屋里躺着、养着,啥好的都送过去。”
“偏生就我命苦!”说到最后,总忍不住掏出手绢抹一抹眼角的泪滴。
郭夫人当然只好安慰她、鼓励她坚持下去:“我的乖儿!你冲我发发牢骚也就罢了,可千万打不得退堂鼓啊。你爹爹在前线作战,最需要的莫过于消息。以往是没法子在官家身前安插人员,现在好容易你有了身子,他身边又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终于肯信用你了,你不把握住此刻的机会,更待何时?我的好儿,无论如何要坚持一下!”
郭娴哭哭啼啼地叫苦,不过也有另一种满足和熨贴,故作勉为其难的模样答应了下来。
郭夫人少不得也好好地哄着她:“咱们郭家将来想要一飞冲天,少不得全家的合力。等你生出来,若是个儿子,必然可以封太子,孩子稍长大些就想办法弄死你夫君,你当上太后了,朝里朝外就听你任你了,咱不要狗男人,咱自己挑好的自己享用,好不好?只消朝着我们的目的坚持几年,好日子就要来了。”
郭娴这才说:“哎,娘不知道我的苦!他哪是个知道疼人的人!天天死人一般,待人都是冷冰冰的,毫无热气儿。唯有看那些教坊司官伎奏乐歌舞的模样,倒是两眼热切得发光,每每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刘侍卫……”
她有些羞臊,但北方女儿本性泼辣大胆,又是自家亲娘面前,终于摸着肚子说道:“我也就盼望着将来能跟他有那一天了……”
她满眼憧憬,但在郭夫人看来却有些隐忧:若当了太后,有了实权,养几个面首倒也罢了;可现在时机未到,她却显得已然为此人着迷的样子女儿家遇到真爱难免心动失智,还想着“将来那一天”,可不是好兆头。
于是她说:“娘晓得,娘晓得!你现在反正大着肚子,刘侍卫也伺候不了你,让他换换防,立点功劳,也好顺理成章地升官,将来入宫执事殿陛,就谁都不好说什么了。”
于是,皇后安心在皇帝的正堂帮着协理文书和往来奏报,有些觉着有用的就赶紧悄悄命人给父亲郭承恩递送过去。
郭承恩在温凌大军之北停驻,领着部分并州军和部分常胜军,近十万人那曾是他热切期盼的“执掌军权”,现在只消立个大战功,地位就稳了。不过他看着黄河边密密麻麻的楼船,密密麻麻的连营,觉得即便温凌的军力和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自己去攻打他还是有些风险的。
踟蹰了半个多月,天空中飘了第一场春雪,土地泥泞不堪。但闻温凌所带靺鞨军已经基本围住了汴梁四周。汴京本来就是一座除了黄河之外无险可守的都城,一旦黄河被跨越,就只有据城硬守,如果再没有援军和粮草,硬守的结果可想而知。
但穿过汴梁城的汴河并无军队值守也不知道是不是黄河上才造的楼船不便于航行过来。
郭承恩却从女儿的密信中得到了一个消息,不由仰天笑道:“上苍都要给我个机会!”
他立刻命大军借道洛阳以东的孟津关、旋门关和轩辕关,一路向汴水和黄河交接之处急行军。
守洛阳的王枢虽派人到军中问了几句,不过郭承恩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王枢大概兵力也不足以硬是要拦截,所以默默然没有阻挡。
在惊蛰后的雨天里好容易找到了驻扎之地。
郭承恩在孟津关和轩辕关处好好鼓励了冒雨前行、疲劳至极的常胜军和并州军,拿王枢送来的粮食好好犒赏了一番,又对几个亲信副将说:“消息应该是没错的,温凌想要得到汴梁,凤震又怕死,命章谊两下撮合,悄悄达成了协议温凌默许凤震从汴水出城往两淮方向、金陵方向逃亡,到时候划江而治,温凌等于不战而得到了整个两淮的土地;凤震放弃汴梁,等于也放弃了河南和两淮,只求自保而已。”
“哼哼,这个昏君,我先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也是个怂包。”郭承恩笑道,“他想逃跑,哪那么容易!逮住他,皇帝随身的金银细软、嫔妃美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几个副将不由喜上眉梢、欢呼雀跃起来。
跟着郭承恩打仗,无非就是把命系在裤腰带上,但拼到了胜利就可以大捞大抢一笔,金银、美人、升官发财,无非是这些利益交关的东西。
“跟着郭大帅干他娘的!”他们摩拳擦掌嚷嚷着,“捉了狗皇帝,抢占汴梁城,立个头功。”叔此
郭承恩笑道:“不错,不过中原人讲究礼法、宗法,我也是这些年才悟到的,不然后患无穷。所以,皇帝的位置还是得留给我那女婿,对了,皇后肚子里有了小崽子,将来太子还得靠大家提携护卫。”
这亦是拥立的不世之功啊。副将们愈发兴奋,奔波劳苦一概都抛到脑后了,就等着斥候打探到外逃的皇帝的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过多少天,汴河上断断续续一些民船引起了郭承恩所派斥候的注意。
“船是民船,但船篷封得严严实实,划船的船夫一个个身高八尺往上,胸膛挺挺的,相貌也多整齐俊朗,驾船技术倒很一般。”斥候一拨拨向郭承恩汇报,“而且,类似的船只一会儿来几条,一会儿又来几条,似乎是有规律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人’到了汴水这一段了。”
郭承恩眉梢一动,先没说话,而是戴上斗笠,在春雨中亲自前往汴河边查看。
这场春雨已经下了挺久了,早春里,只见洛阳四郊的麦田都是一片油油的新绿,叫人心生欢喜。
郭承恩捋着胡须说:“凤震老奸巨猾,肯定会藏在众船中间,不肯轻易露面。我们截停得早了,容易打草惊蛇,截停得晚了,又可能让他顺着汴水,再到运河,然后就跑没影了。”
他仔细想了想,看了看远处正逢春汛而水波大涨的汴河,突然问:“汴河水涨了好几尺了吧?黄河呢?”
“听说渭河发了大水,黄河从壶口而下,到风陵渡亦是湍急,到孟津渡河道略宽,好了一些,但再往下游则河道抬升,全靠两岸堤坝挡水,每逢春汛、夏汛,都是南梁河道官员最紧张的时候,一旦哪处堤坝有缺口,就是一泻汪洋,势不可当了。”
郭承恩又想了想,笑了笑说:“我可不能有书生那种妇人之仁。”
转脸吩咐道:“叫并州军和民夫一起,在孟津渡束水。”
“束水?”
“嗯,加高堤坝,且用沙袋往里收束,孟津渡不宽,应该束得住。”
听的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了一句:“那然后呢?”
是自己身边的人,郭承恩笑了笑踢了他一脚:“笨,你想想,束春汛之水,是为了什么呢?”
这些生活在北地的常胜军,并不太了解黄河的水势,不过跟着郭承恩也读过几本兵书,几幅堪舆,听说过诸如“水无所通,霖雨数至,可灌而沈”“水可以绝,不可以夺”“水淹七军”“晋阳灌城”等兵法或战例,立刻明白了郭承恩是想引黄河的春汛造成连通的汴水的大水,阻隔住凤震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