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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转念又想:一个女儿而已,为了存身的大业,也顾不得了。自己这些年容易么?女儿也应当体谅。我只要有军权,凤杞也就不敢轻易就杀她,她无非是受些折磨而已,也是扛得过去的。
  第302章
  靺鞨人不怕寒冷,河北地区的暖冬根本不在他们话下。
  苦的是地方上拉来的民夫,大寒的天气,被迫挽起裤腿在浅滩上把一条条战船推入黄河泊好,碎冰渣子在他们的腿上割开一道道细细的血痕,个个冻得脸色发紫,饿得头晕目眩。而稍有不慎,靺鞨兵的皮鞭就抽到了身上,用他们听不懂的靺鞨语凶悍地骂骂咧咧。稍有反抗之意的民夫,就会被拉在河岸上当众处死,鲜血把河边一带的黄水染成了红色。
  寒风声、皮鞭声、怒斥声、哀号声、悲歌声……一幕幕人间惨剧在备战的黄河河岸展现。
  靺鞨人也过新年,温凌的军营里燃起了小山一般高的篝火,火苗直冲到半空中。萨满的铃鼓和歌舞声尖锐而豪迈,最后演奏的又是温凌最爱听的《臻蓬蓬》,欢快的音乐奏响了一遍又一遍,陪温凌跳舞的歌舞营伎们一批一批都跳不动了,嘻嘻笑闹着跟他求恕,坐在火堆边畅快地喝酒。
  然而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为人知的悲伤。
  当篝火逐渐熄灭,深蓝色的天空只剩下灰色的云烟。
  冬夜极其寒冷,温凌在温暖的帐篷被窝里哼哧哼哧折腾完,翻身就踢了陪他就寝的营伎一脚:“滚吧。”
  那营伎不敢多言,即便是被踢得眼泪汪汪的,也还是陪着柔腻的笑脸,一骨碌爬起身穿衣,还不忘把温凌的被角掖好,避免他着凉了会发火。外头寒风四起,她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听见背后不耐烦的“唔?”一声,急忙回身福了福:“奴告退了。”
  没人敢跟他撒娇。
  曾经有个不知死活的营中姊妹,在他被窝里撒娇撒痴多赖了一会儿,以为刚刚伺候完,男人总归要怜香惜玉一些,哪晓得被他赤条条拎出被窝,丢在冰天雪地里,喝叫亲卫用鞭子抽得她浑身是血,养了半个月才捡回一条命。
  自此所有营伎都知道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再不敢用小命去招惹他。
  此刻,温凌身上犹自带着薄汗,双臂枕头准备睡觉,心口却是寒凉而隐隐作痛的。
  他近期心情不好跳《臻蓬蓬》时笑得有多张狂,内心深处掩藏着的痛楚就有多深。
  幹不思被逼到造反,如今被擒下狱,温凌知道消息时心里只高兴了一会儿,接着就陷入了漫长的兔死狐悲的恐惧中。即使是皇子,也依然是棋子。今日是幹不思,来日就是他自己。
  果不其然,幹不思攀咬他,说他里通南梁,卖国求荣。他极力上书辩驳,但自知辩驳无力因为他确实用汉人的那些攻心之法,挑拨南梁内部的矛盾,这些法子有的成功过,有的也还是失败了,在靺鞨人那种朴素的战争观念看来,实在是中了汉人的毒。
  因为孤悬黄河边的失败之势,他不敢承认自己也游走在灰色的边界线上;至于南梁君臣所知的靺鞨的内部消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经故意向何娉娉放出的,还是凤栖从他那里盗取了消息传到了并州。如今只能极力推脱,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天亮,温凌从冬季的湿寒里醒来,被窝里已经凉了,他蜷缩成一团,背脊上一阵阵冷,脚趾几乎都麻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冷。
  勉强起身,活动了一会儿筋骨,微微有了一点暖意,到军帐中看了一会儿堪舆、文书,看得心烦意乱。正觉得眉心突突地跳,门口他的亲兵就进来回报:“二大王,汴梁来人,说是大王的熟人。”
  “我的熟人?”
  “有名帖。”
  温凌接过名帖一看,一声嗤笑:“章谊如今以何面目来和我会谈?”
  “说是南梁平章事。”
  温凌又是一声嗤笑:“行,叫他进来吧。”
  章谊进门,温凌想着必须先在气势上碾压他,所以不仅坐在上首太师椅上昂然不动,而且两只脚还高高跷在案桌上,见人进来,斜着眼睛一睨,等章谊站在下首躬身叉手半天了,他才慢悠悠问:“下面何人?”
  章谊面不改色:“大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小臣与大王忘年之交,共事都不算少。书信往来更是不知凡几。”
  温凌顿时被火烫了似的周身一抖,冷哼一声说:“哦哟,章相公看来都不想走出我这营盘了?”
  章谊越发笑道:“大王说笑了,那些往来书信可是在臣汴梁的宅邸中藏着呢,小儿牢记吩咐,若是小臣不讳,自当为小臣鸣冤于天下。”
  两个是在互相威胁。
  温凌虽然气怒,但他如今被幹不思一状告去,就怕人揪他这条“里通南梁”的小辫子,他与章谊合谋时得到过多少好处,如今就是多少条罪证。
  所以此刻只能放下双脚,哈哈一笑,赞道:“章相公肚量胆气不减当年啊。请坐,奉茶。”
  章谊告罪坐下,反倒收了笑叹了口气:“如今这局面紧了,臣想着自己与大王尚有说得上话的机会,无论如何要来听听大王的意思。我们官家说:如今一切但听大王吩咐,汴梁敢不尽力?但若是打起来,对谁都没个好。”
  温凌冷笑道:“他说起来倒稀松,我这里却要面对勃极烈和那位废太子的压力。”
  章谊说:“无非是要大王自证忠诚,那拿下并州才是功莫大焉。”
  温凌道:“拿下并州?说起来多容易!晋地山势险峻,大河阻隔,又有你们另一位皇帝和几位将军坐镇,我的人性命不是性命?要到那鬼地方涉险?你把汴梁让给我,多么容易!”
  章谊面有难色,半晌道:“又谈何容易?”
  温凌说:“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之势,我父汗和勃极烈们要我用胜局来自证。我只要获胜了,随便你那里有我们什么来往书信,我都可以说是反间的谋略。所以,你要有本事把并州或汴梁其一给我,让我好跟国内交代,我自然也不必辛辛苦苦打仗。”
  这个当然也是章谊做不到的,所以也是撮牙花子在那儿犹豫。
  温凌心里也苦啊,但素知章谊是个自私自利又算计的人,想了想挑眉笑道:“章相公,凤震这主子,值得么?”
  章谊果然眉梢一跳,而后问:“什么意思?”
  温凌道:“让你背黑锅,在黑牢里坐了那么久,你还为他谋算,果然是忠臣么!”
  讥刺完很快又笑着抚慰:“当然,我也晓得,跟那种奸猾之人,只能煎熬忍耐,毕竟还有家人在汴梁,自己一身是小,全家老小的性命是重。可如果有两全之法,章相公何必为凤家王朝殉葬?”
  老奸巨猾的章谊好半日才问:“愿闻其详。”
  温凌道:“我要汴梁,也要你我的消息不外泄;你要家人平安,也要继续你的荣华富贵你的荣华富贵只能靠凤震了么?他把你利用完,又真能给你荣华富贵了么?”
  章谊垂头道:“实话说,我也不信任他。但是”
  能信任谁呢?
  温凌道:“无非是我给你拿捏凤震的底气。但我对人好不好,可是要看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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