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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她只能先松口拖他一拖,再观望局势,期待能有所转圜。
  使节没有多纠缠,要了凤栖亲笔的回书,依旧装在匣子里,飞驰出了城。
  温凌驻守的地方大概离磁州不远,没几天那使节倒又来了,依然捧了个匣子,趾高气昂的,进城就说:“匣子先送进去,我在客栈洗个澡,洗洗这身泥灰,再见见燕国公主。”
  凤栖捧着匣子,仿佛能闻见里面的血腥味,半日都不敢开匣。
  她眼眶里含着泪,问身边的几个女使:“你们已经看过了吧?里面的东西瘆人不瘆人?”
  周边几个人面面相觑,好半日才摇摇头,又点点头:“瘆人也不算很瘆人,但也有点瘆人。”
  这话自相矛盾,凤栖听不懂。
  她闭上眼睛、鼓足勇气打开了匣子,半天才敢睁眼看。
  匣子里的血腥味夹杂着怪异的腥气味游在鼻端,她睁眼看到一件精致华贵的红肚兜,上面押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图,绣线簇新鲜艳,金线光泽明亮,红绸也毫无褪色的痕迹,想来是三姊为出嫁准备的新亵衣。
  但仔细看,肚兜上一块一块的暗红色斑迹,另有一些干皱的痕迹,想来那怪异的腥气味就是由此而来。
  她颤抖着拿起温凌的文书,看完就忍不住骂了一句“禽兽!”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令姊貌虽寻常,胜在是谨严处子,怯怯滋味颇为动人,为夫此番未忍动刀,而意欲兼收娥皇女英,以成佳话。是以盼卿卿出相州一叙,则令姊得全性命,而为夫亦得解相思苦疾。”
  “无耻禽兽!”
  他这次没有提出要她投降,看似是退了一步,却污辱了她的姊姊,然后逼她到相州见面。
  她只要推辞,他就总有恶心人的办法步步紧逼,甚至马上还可以道德绑架,说她为了自己活命,不顾念亲情。
  她身边的人当然把她的两难看在眼里,也不敢劝,只能默默地给她倒来暖茶:“娘子,喝点水平平心气,再难的局面,总有破解的法子。”
  凤栖哽咽着喝了一口茶,茶香凛冽,苦涩入喉。她缓缓地深呼吸,平静自己的心情。
  好半日才问:“各处,来了新的消息么?我需要新的消息,来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大家不敢怠慢,把汇聚到城里的各种消息一总送到她这里:鸽子腿上解下来的粗麻布条、斥候腿肉里剖出来的带血蜡丸、北方快马送过来的晋地军报,还有几份不知真伪的、来自汴梁及河南各地的书信。
  凤栖打叠精神,一份一份仔细阅读,在字里行间琢磨消息的真伪:
  太行各山寨预警了郭承恩和幹不思大部队确已从云州压境而来,前锋已到达忻州,正在城外打前站;
  并州军斥候带来了曹铮、高云桐虽无大碍,但天武军有哗变之态的消息;
  汴梁那里的消息则称曹铮为“国贼”,说他里通朝内藩王、大臣,意图为旧主复辟,所以不听圣谕、假传圣旨,谋反行止已然昭彰。
  “不对!”凤栖一个人在书室喃喃自语,“温凌这样狂,自然是有那位官家的援奥;他们狼狈为奸,要除掉曹铮!还想……”
  那位“藩王”,莫不就是爹爹凤霈?
  借口“里通边将”,又可以问凤霈一个“不甘禅位”“觊觎大宝”的重罪,那就是有死而已了!
  凤栖脸色已经煞白,不知道怎么会弄到如今的局面了!
  她颤着双手再翻其他的消息一张张或大或小的纸片、帛片,一不小心就会飘落在地上,上面的墨痕、血迹,红、黑、白相间,像是地狱之色。
  她一口一口咽着喉头血腥的咸味,咬紧牙关,逼着自己冷静、再冷静。
  终于,在一叠字纸中,翻到了高云桐的亲笔他没敢署名,语词也是晦涩难解的柏梁诗句,大概是怕其中信息会落入敌手、甚至怕落入天武军等朝廷人马的手中。
  “古槎天外倚,兼话武陵溪。
  黍稷有丰期,随何变星躔。
  春逐晋郊来,君负王佐才。
  宗臣则庙食,深思险难排。
  风催北庭柳,南阳郭门外。
  垂柳夹朱门,平明击黄昏。
  绿浦归帆少,缅望京华绝。
  俯谷求才术,不减援琴兴。”(1)
  他把消息藏字于五言中间,他自是已然看明白了局势,并作出了自己的决策:
  “天武有变,晋王则险,北郭夹击,归京求援。”
  但归京求援无疑是个大昏招。
  第225章
  凤栖觉得脸颊湿湿痒痒,伸手一抹果然是满颊的泪痕。
  但此刻来不及伤心,也来不及焦虑,甚至来不及慌乱,她凝神望着书室里高云桐留下来的沙盘,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盘算着局势和这些人的心理。
  凤震的弱点是太想要皇位了,而温凌的弱点就是不甘心。
  凤震最想弄死的人是曹铮,而温凌或许更想高云桐快死。
  凤震与温凌勾结,首要对付的是曹铮,怕他打了胜仗会要求迎回旧主凤霄,抢夺他的皇位;
  其次要对付的是凤霈,怕他凭借之前登基为帝的威信,又有温凌岳父的情分,也会借机夺位。
  温凌与凤震勾结,首要想立功取胜,在以军功为重的靺鞨可以更有一席之地;
  其次怕幹不思抢功,须在幹不思南下之前处置掉拦路虎曹铮,尽快与凤震签下和议,占据首功;
  再次或许还想一雪夺妻的前耻。
  凤栖想:温凌明明一手好棋局,明明不用与我纠缠,就可以凭借凤震偷传出来的消息稳占先机。何必还派使节一趟又一趟跑磁州,拿我姊姊来威胁我?
  想明白了,她就给高云桐也写了一首藏字诗,首肯了他回京求援的想法,但给他另出了个险中求胜的主意。
  然而这主意势必需要牺牲。
  需要他们俩共同牺牲,或许,还需要更多他们认识、深有感情的人牺牲。
  凤栖望了望窗外,天空高远,白日凌空,热辣辣的光普照大地。
  她登城巡视时看见,城外郊野一片荒芜,农人只敢在山坳里种一点点粮食蔬菜,不敢在肥沃的土地上耕种,以防被靺鞨收割,肥了敌人;还有那更远的山河间,汉人百姓血汗淋漓,在敌国的皮鞭下劳作为奴,没有尊严,没有温饱,没有安全。
  这是时代的苦难,非独她的,非独她的亲人朋友的。
  高云桐愿意付出的所有牺牲从来都不是愚蠢,而是悲悯,只是庸常之人意识不到这种悲悯的意义。
  她懂。
  现在,她也愿意成为他。
  天武军的士兵在几个都虞侯、指挥使的带领下,敲着饭盆嚷嚷:“这吃的是猪食么?!跟着曹将军的都是猪么?”
  一片恶意的喧哗。署辞
  高云桐心里骂着:你们只会吃饭睡觉,还不如猪。
  但不能激怒他们,冷声说:“我和曹将军与你们吃的一样。如今非常时期,各位还是少计较罢。”
  天武军的几个士兵斜着眼说:“高将军,咱们弟兄们虽然也不是图着吃香的喝辣的来打仗的,但是咱们在朝廷里做禁军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样糟糕的待遇。说实话,到河北来,又没能打几场胜仗涨涨威风,就天天这样奔波来、奔波去,被敌人打得屁滚尿流的,不是犯贱欠揍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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