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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杜息斜瞥着店小二冷笑一声,才对高云桐殷勤笑道:“平日大概吃不上,高将军多吃点。这鬼地方如今鸡肋一般,连口好酒好肉都没有,唉,生受你和曹将军了!”
  酒家的齐楚阁子门扇关上,只余他们俩喝酒私谈。
  高云桐淡然道:“谈不上,我是穷人家出身,不吃肉、不喝酒,也没什么熬不住的。”
  “官家也正是看中高将军这一点!”杜息为他斟了一杯,自己先干为敬。
  又道:“官家极其重视高将军和曹将军,并州和磁州此刻是抗击靺鞨的战略要地。靺鞨此刻屯兵黄河,对汴梁虎视眈眈,宋相公已经定下了详尽的战略。官家素来信赖宋相公,只是没想到首战失败,唉……”
  语气是遗憾的,但端着酒杯,却悄然抬起眼睑,观察高云桐的神色。
  高云桐正好低头饮酒,没有注意他这打量入微的神色,抬头时,杜息的凝望已经显得很诚挚了,高云桐于是坦然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倒不足为虑。”
  “极是,极是!”杜息又来斟酒。
  高云桐把杯口一掩,笑道:“宣抚使太客气了,高某是后辈小子,岂敢当您斟酒何况也不大能喝了。”
  反过来替杜息斟了一杯,才突然转折道:“不过吧,古话也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从磁州绕相州,大军奔袭二百多里,又是在敌陷区,哪能不入靺鞨斥候的眼?说实话,服从朝廷指挥是应该的,但细节上,朝廷要敢放手让将军们各行其是。”
  杜息点点头:“不错,不错!高将军果然有见识!官家听闻曹将军遭伏,在汴梁痛心疾首,又不好怪罪宋相公在枢密院瞎指挥,只能命我无论如何带朝廷的赏赐来抚慰曹将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我替高将军委屈。”
  “我?”
  杜息道:“这次若无高将军援救,曹将军危乎殆哉!可朝廷名器只此一份,曹将军毕竟是老人儿了,只能先尽他。”
  高云桐不动声色笑道:“宣抚使不用解释,我也自然要让曹将军的。说实话,我带的这些义军都是粗人,对朝廷赏的车马仪仗也不懂,便是有了,也纯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咂摸不出什么滋味来。宣抚使如果愿意替高某在官家面前美言,高某倒想求官家赐下一些好刀和甲胄、马匹再不然镔铁、粮草、盐巴也行,义军中有匠人,可以自给自足。”
  杜息连连点头:“杜某一定上奏官家!”
  “如此,高某作为官家的臣民,定当尽心竭力,报效家国!”
  杜息笑着纠正他:“既是官家的臣民,当学曹将军,不要带草莽气。老夫颇为看好高将军,宋相公已经年老昏聩了,官家要栽培真正能报国救国的年轻人,高将军若能得到官家的首肯,真正前途不可限量。”
  “高某,懂了。”
  杜息道:“懂了就好。官家自然也在看高将军的行事,曹节度使受伤,可能少不得要安排人替代他,高将军当自奋发。”
  意味深长地看了高云桐一眼,又一眼。
  高云桐再次说:“是,高某明白,自当奋发。”
  杜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将来不如你等后生辈啊!”
  酒席散去,高云桐回到临时居住的公馆,想着杜息那些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只是冷笑连连。
  凤栖正在用磁州好不容易买来的粗茶尝试点茶,可惜失败,只能出浓酽的茶汤,因此琢磨着用新摘的晚梅花烹水取香气,来弥补粗茶。
  抬眸见高云桐这样,不由笑问:“怎么了?还极少见到你这副表情。”
  高云桐道:“今日与新官家委派的宣抚使打了个照面,来人很会说话,但离间的意思我听出来了。”
  “离间?”
  “一头说宋相公瞎指挥必是为这次曹将军遇伏找背黑锅的人,只是甩黑锅到口口声声尊重的宋相公身上,我倒没想到。”高云桐取了茶杯,喝了一大口,也不觉得粗茶没香气,继续润了润喉咙说,“一头则是‘二桃杀三士’,一套狗屁的车马仪仗,想勾起我妒忌曹将军;又不断暗示我曹将军身子若出了问题,就要请我来接他的班。”
  “这茶不苦涩么?梅花香气还没出来呢!”凤栖盯着他拿杯子的手问,俄而又笑道,“你如今真是一身丘八习性,不知在做太学生的时候会不会一口一个‘狗屁’?”
  又道:“我倒觉得,要是能接下曹将军的人马,对你是件好事,并州军已经是朝廷外军里最强悍的一支了。”
  高云桐摇摇头:“我怎么能趁人之危?而且曹将军只伤了小腿,又有军医及时施治,应该很快就无大碍了。”
  凤栖想了想说:“如果你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我觉得你要想办法别让那位御医去治曹将军的腿伤。”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高云桐一摒开忠君之念就明白过来。他一时色变,然后起身把杯中的茶水一吸而尽,抓起腰刀道:“我现在就去曹将军的公馆。”
  曹铮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正躺在床上看邸报,见高云桐进来,笑道:“叫你见笑了。”努力支起身子,以坐姿迎客。
  高云桐看了看案桌边的汤药和膏药,问道:“将军,这是御医开的方子?”
  曹铮淡然点点头:“嗯,说是能去腐生肌,初时去腐会有些疼痛,但之后便能够慢慢长出新肉。不过,我一把年纪了,有点怕疼。”说完,微微而笑。
  高云桐不由也笑笑:“曹将军也看出来了?”
  曹铮斜瞥他一眼,笑了笑不做声。
  高云桐道:“这些名贵的药也没有人验过,验了,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小人觉得此刻稳妥重要,盐水和烈酒虽然也疼,估计会疼得轻些。”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然而笑意里都有些苦涩。
  曹铮说:“你看看朝廷的邸报。要仔细看。”
  高云桐接过邸报,像曹铮要求的那样仔细看,看了片刻看出了端倪:“看起来像是宣战,敲实了主战派的角色,让天下人都相信朝廷要与靺鞨决一死战、收复河山了。”
  他冷冷地一笑:“但邸报里写的都是靺鞨太子幹不思的累累恶业,宣战其实也是对幹不思宣的给自己留下了余地。”
  “说起来幹不思是靺鞨的太子,又领着重兵,抗击他似乎就意味着抗击了靺鞨。若不仔细推敲,真的读不出来其中的问题。”曹铮说,“宣抚使已经来了,我估摸着,接下来朝廷会再让我们出兵。”
  他抚了抚伤腿:“我目下可以以受伤推脱,但嘉树你恐怕就要入彀了。”
  有些担心地望着高云桐:“咱们得想个主意。”
  高云桐道:“我在等一份消息,若是消息到了,我便就出击幹不思也无妨。”
  “幹不思还是有些兵力的。”
  “正好让我练练手。”
  聊了许久回到家,凤栖伸手递给他一个蜡丸:“带着香粉味,应该是娉娉的吧?才从递铺送到,混在其他家书、简函中。”
  高云桐简单地说:“我要的消息到了。”
  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大口,然后迫不及待捏碎蜡丸,看里面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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