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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汴京断粮,民心涣散。”凤栖惨然道,“爹爹本来就没多少意愿当皇帝,已经准备退位了。有人劝他出禁军和吴王好好打一场,未必没有赢的机会,爹爹却说:‘好好的朝廷精锐军,拿来打自己的官兵,说出去万代笑话。靺鞨屯兵河北,大约也是在等兄弟相残、大打出手的机会,正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何必做这样的千古罪人?’”
  高云桐瞬间觉得,凤霈的懦弱也并不可耻。
  他问:“那么现在他禅位了没有?”
  凤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朝臣还在极力劝解他,他只想着能逍遥地当个富家翁,退位也无妨。孃孃先也在劝,他说:‘女儿女婿在人家手里,打起来你就不怕?’孃孃大哭了一场,到宫外庵堂里念佛去了,不肯再见爹爹。我怕……坚持不了多久……”
  她捶了捶自己的脑门:“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高云桐抱住她,“我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写信给宋相公,请他顾全大局;我写信给曹将军,也请他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的人太多了。”凤栖冷笑道,“他们心里的顾全大局就是:爹爹赶紧退位,别挡着吴王登基,只要兄弟俩不内讧,就是大局稳了。”
  高云桐说:“但至少,保住性命!”
  凤栖吸溜吸溜鼻子,头一低算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但心里想:要保全爹爹,靠的不是怜悯,而是实力。
  她要的实力,不能不倚重高云桐和义军。接下来,她必须更勇敢,更机智,乃至更心狠,一步步借助高云桐的义军夺得话语权,拯救爹爹。
  重要的事谈清楚了,凤栖绷紧的神经松乏了下来,她拎起斗篷嗅了嗅,委屈兮兮说:“自打出了汴梁,都没有机会洗澡、沐发、洗衣。我身上臭不臭?”
  因这句娇气的话,高云桐也终于在这样忧愤担心的情绪里真切地笑出来:“臭就臭吧。我那时候臭烘烘的,你也没嫌我,现在我当然也不会嫌你。”
  凤栖噘着嘴说:“哪个管你嫌不嫌我!我嫌自己!”
  高云桐笑道:“到我屋子里,我烧水给你洗澡。”
  “到你屋子里啊……”她斜眸看他,一双眼儿仿佛在说:你不担心我的身份拖累了你?
  “嗯。”他淡然地点头,“我的妻子冯氏千里迢迢投奔我来了,我当然要给她烧洗澡水。夫妻之间,有甚于画眉者,哪个敢说三道四的,我就诅咒他娶不到老婆。”
  他一旦正儿八经说起瞎话,就总能把凤栖逗笑。见她笑了,他颊边一对酒窝也明媚地出现了。
  凤栖看他那月牙笑涡正落在金色的朝阳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高云桐于是忍不住又来了句不要脸的瞎话:“赶紧回去洗澡吧,靠近了真闻到味儿了。洗干净了,我让你摸个够。”
  可想而知,这会儿她只是眼光如刀,回去后,那行路已久而未曾修剪的长长指甲必要给他身上也留些印记了。
  第181章
  凤栖指挥高云桐给她换了三趟洗澡水,才自感身上不再有难闻的味道。
  她在窗户边通着头发,看他哼哧哼哧把第三盆洗澡水端了出去。
  山寨里没有膏泽,没有澡豆,也没有香喷喷的浴水。凤栖只能用皂角洗发沐浴,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的清气。
  但高云桐倒完洗澡水回来,看她一身素衣,坐在那里仔细握着湿发梳理的模样,还是觉得赏心悦目。于是过去在她耳边问:“洗得舒服了没有?”
  凤栖扭头道:“刚刚还远远的,怎么转眼就靠那么近?”
  他笑道:“你好香。”
  除了皂角的清气,还有她身上特有的宜人气息,使得他真切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凤栖叹口气说:“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我这会儿只要想着爹爹,就只有伤心和担心。”
  他很理解她,刚刚那涌上腹间的一丝丝热气儿顿时因为感受到她的痛苦,也抽丝儿似的消失了。
  他坐在她对面凳子上,握住她的手,说:“我之前也劝吴王不要内斗,但看样子他并没有在意我的谏言。如今期待他自己幡然悔悟很难,只有凭借攻打靺鞨的战绩,让所有人看到共御外敌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或许和靺鞨打起来了,他再和你爹爹缠斗,所有人都会觉得他的不合时宜,也才能让他收敛一些。”
  这与凤栖的见解不谋而合。
  凤栖不由问他:“这诚然是最妙的构想。但是如今义军的力量足以攻打靺鞨么?”
  “大战、决战当然不足以,但幹不思屯兵河东,悄悄出击揍一揍他的人马还是可以的。”高云桐说,“我这里训练的这支军队,也要拿出去实战一下,试试深浅。”
  “幹不思现在是靺鞨太子,他带领的人马应该是精兵,有风险吧?”
  高云桐笑道:“我去析津府可没有白去。幹不思是太子不错,但是实则是遭忌的太子,靺鞨皇帝想摆脱勃极烈干涉朝政的局面,以往用汉人刘令植重新设置制度,一步步剥夺靺鞨各部落的参政,削减勃极烈的权力。可随即刘令植被幹不思及他的母族乌林答部刺杀,靺鞨皇帝隐忍不发,甚至封了幹不思为太子,但我发现他给幹不思设置的亲军、进攻的路线都不如温凌,明显是要捧温凌而打击幹不思和乌林答也别光说你们凤家兄弟阋墙,他们靺鞨人也一样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
  他又说:“沈素节一直悄悄给我来信,我也遣斥候在河东各处打探过,印证了他的消息。幹不思的弱点我已经掌握,虽然实力不足以跟他进行全局大战,但可以小创靺鞨军,打一个重铸信心之战。”
  凤栖不由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哎,官家不用你当枢密使,真是失误大了!”
  高云桐自失地摇摇头苦笑,但又一挑眉对着凤栖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北狩’的官家不是伯乐,但你是呀,不就够了?”
  凤栖笑道:“我是伯乐有什么用?”
  高云桐说:“怎么没有用?你让我觉得,我如今奋战的每一步都格外值得。”
  凤栖笑意顿然消失,泪水却盈眶。
  高云桐不由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正打算跟她道歉,凤栖却突然埋首在他怀里,低声说:“我也值了……”
  午餐时,高云桐把凤栖带到了寨子里各位弟兄面前,拱拱手说:“弟兄们,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冯氏,好容易穿过层层警戒,由并州节度使送到了我的身边。”
  笑融融回望了她一眼,而凤栖也得体地给大家伙儿敛衽行礼,小鸟依人般藏在高云桐身后。
  高云桐笑道:“日后还望大家照顾。”
  她梳洗得清爽,虽然穿着村妇的衣衫,布巾裹头,但粗头乱服不掩国色,白净净的面庞就够稀有的。
  那群粗汉子们先乔模乔样回了礼,等吃饭吃热络了,就开始纷纷羡慕“高兄弟好福气”“新媳妇又漂亮又贤惠!”……
  高云桐摆摆手止住了这群男人夸他老婆,说:“今日召集大家来,可不只为了引见拙荆,主要是一起谈一谈咱们接下来的路数。”
  他看了看凤栖,说:“拙荆有不少汴梁的消息,可以拨乱反正:汴梁的官家并没有打算投降靺鞨,但金陵那位则已经逼到了运河上,如今一场内战蓄势待发,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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