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没有了杖击的巨大声响,大家就听见了高云桐忍痛的喘息声。越发觉得他可真是叫人怜悯。
曹铮板着脸,说:“你先进来,趁没晕厥,我有话问你,问完,再出来打完。”
两旁的人赶紧扶起高云桐,低声在他耳边说:“别和节度使犯倔了。这样好的机会,进去说两句软话,认个错,节度使睁只眼闭只眼,这顿打就算打完了。”
高云桐起身,对他们的好意笑笑:“多谢提醒,我晓得了。”
一瘸一拐地进了曹铮的花厅。旋即,外面的人看见曹铮亲自把花厅的窗户全部关上,关得“啪啪”作响,显见得还在生气。不过,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外头是什么都听不见了。
“服气了没有?”曹铮虎着脸问。
高云桐嘴上不犟:“服气了。谢节度使教训。”
“没杀你,都是轻的!”曹铮恨恨道,“如今怎么个局面你应该清楚三分吧?撺掇了晋王来和我闹?!”
“不然,节度使不肯出兵。”
曹铮一步踏上去,给他兜肚子一拳。武将出手,才受了杖刑的高云桐支持不住,踉跄两步,差点跌倒在地。
曹铮压低声音怒喝:“你放肆!你是要挟我来了?信不信我立刻叫人把你杖死在当庭!”
高云桐嘴上依然不犟:“小人相信。但小人也知道,节度使从祖辈起就是为朝廷立过功勋的忠烈。节度使晓得朝中积弊,因此此刻也不能不保存自己、保存实力,小人都懂!但我朝立国不易,好容易在四疆虎视中到了今天,此刻生死攸关,国门一开,铁骑自然践踏进来,到时候再无回旋的余地。”
他很认真地抬头看着曹铮:“您也看出来了,靺鞨在离间,朝中在内斗,此刻是朝臣站队的分际之时,没有谁会不担忧。但是,若是国将不国,这站完的队伍,还有意义么?!”
曹铮看着他眼中的泪光,心如刀锯。
好久,他才突然从胸臆里发出一声楚痛的长叹:“我知道,你说得对……可是……”
做官的人,首要的是政治嗅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概也只有高云桐这样的人硬铮铮的,是条真汉子,却注定命运多舛,不能善终。
曹铮怜他,却也知道他想着要保住这个小书生,这小书生并未领情,不仅不领情,也许日后反而因今日被他保下而抱憾终身。
他想了半天,终于说:“不许并州出兵,是官家的吩咐。并州地大城坚,靺鞨孤军深入想要困死我们并不容易,晋地山河表里,官家也不怕靺鞨人立时就能攻占。所以,官家最担忧的反而是晋王借子夺权,又仗着女儿和亲,与靺鞨人沆瀣一气。所以我这里的首要任务就是把晋王送到别邑软禁密旨里严厉吩咐了,其他都是小事,唯有晋王来去是大事,决不能出半点差池。”
他对高云桐苦笑着反问:“嘉树,你是个聪明人,你说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无虞的?”
对以“当官”为事业的人来说,“无虞”就是一切以主子的心思为命令。
官家的算计,某种角度来说也不算错。
官家攘外必先安内,宁可晋地打仗打得民不聊生,也不能让晋王借机夺权。对这个弟弟,确实是很难处置放在京城,怕他和儿子勾结;放在并州,又怕他和女婿勾结;放在别邑,又违了先帝的分封。
如今倒好,借了靺鞨要求禅位的由头,先废太子,再软禁弟弟,晋王的威胁就算彻底剪除了。
高云桐想了好一会儿,说:“这不遵圣谕的罪名,我来担着可行?”
“你?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一些黄金。”
第99章
凤栖这几日渐渐能够起身走动,但连出营帐的门,都会被门口温凌的亲兵拿刀拦住,用生硬的汉语说:“不许出去。”
凤栖说:“我闷得慌,就在门边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那亲兵仿佛听不懂似的,生硬地重复:“不许出去!”还把刀锋闪了闪。
没法子,只能继续回屋子里缩着。很难受,坐又坐不了,躺又躺不下,俯伏久了胸闷,站久了腿疼,还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干巴巴地望着营帐的竹编骨架,再望着地上铺的毡毯,几乎连毡毯上有几种花纹都数得一清二楚了。
甚至有点羡慕溶月:忙归忙,累归累,天天借着打水、送饭,可以在外面逛逛。
她像一只笼中鸟。
温凌要攻城,应该也是很忙。白天基本不会回这座休息用的帐帷,晚上会回来,和她一起吃一顿晚饭,吃得唏哩呼噜的。
晚餐有肉,但是不很多。米饭和麦饭里渐渐掺了黑豆。有时候会有些早春的野菜煮成汤羹。凤栖娇惯,吃得也少,肉不吃肥的,野菜只吃荠菜、马兰之类比较美味的,掺着黑豆的饭更是见了就皱眉。
“快吃吧。”温凌说。
凤栖噘着嘴嘟囔着:“这黑豆不是用来喂马的吗?”
温凌吃完自己面前那份,看看她才吃了一小半,皱着眉说:“有能吃的就不错了。娇气什么呀!就这黑豆还不知能吃几天呢!”
凤栖就勉强再吃两口,但紧跟着又是用筷子挑拣着碗里的黑豆,就是不往嘴里送。最后嘟囔一句:“真的吃不下了。”
温凌往往会在这时候伸头探探她的额角,叹口气说:“你还有点低烧,所以没胃口,军医的药还得再吃。”
看她吧嗒吧嗒掉眼泪,语气就更柔和抱愧:“吃不下就别吃了吧。”伸手接过她的剩饭吃了。
平素刚硬冷酷的人难得这样的温柔,一般女子大约气早消了。
晚上还软逼着她喝药:“天气渐渐转暖,伤处容易感染,不喝药可不成。你看军中兵士犯过挨过军棍,若是皮开肉绽,必然浇烈酒,用盐水擦洗后再服药,比挨打还疼。你若不好好喝药,我也拿烈酒和盐水给你擦伤口。”
那靺鞨的草药极苦。凤栖通常喝一碗会吐半碗,吐得眼冒泪花,满口苦涩。
唯一能压苦味的,只有专供冀王的一小罐野山蜂蜜,不知道要喝多少顿药,蜂蜜也得省着吃。凤栖哭着鼻子,想念着高云桐给她吃的一块韵姜糖,想得更是伤怀。
溶月也含着眼泪,扶着她到榻上,哄劝好一会儿。
然后温凌脱了外头大衣裳进来,对溶月说:“你出去吧。”
溶月不敢阻挡,默默然为凤栖掖好肩头的被子,默默然出去了,她在外间打地铺,防着里面夜晚叫伺候。
原以为男人夜里必发兽性,她少不得打水伺候洗浴这类事,但事实上温凌居然极克制。晚上会听见他低声私语一阵,然后营帐里就静默了。唯有他疲劳的轻鼾和火盆里炭火的“哔啵”声响至彻夜。
凤栖自打到他营帐中,是做好了被他强辱的心理准备的,而且她非处子之身,只怕会另有一番折辱。
但头一晚上,她伤处太痛、疲惫昏睡,什么都顾不得。他并未侵犯。
第二晚、第三晚,疼痛已经不剧烈了,她浑身紧张地躺在被窝里,温凌换着薄薄的寝衣钻进来,揉揉她的头发,抚抚她的后颈,然后很小心地顺着她的背摸下去。
凤栖的衣衫被溶月勉强补好了,撕裂处卷边缝住,难免有难看而不够平整的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