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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温凌果然踌躇了一会儿,大概在计算。稍倾又问:“粮草呢?”
  凤栖想:粮草不能说太多,怕他狮子大开口去要,于是说:“估摸着两万石吧。”
  刚说完,又挨了一鞭,刚止住的哭声又“嘤嘤”地响起来,实在是痛得难以忍受。
  温凌说:“你哄小孩子呢?四五万的军力,两万石粮食养得起?”
  凤栖哭到疼得淡了点,才说:“树皮草根都在吃,养不起,就投降么?”
  温凌愣了愣:“为什么不投降?饿死好受么?”
  凤栖说:“横竖是死,投降你,难道能活?”
  他又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说:“也是。忻州和你似的,太倔,找死!”
  鞭子顿时又举起来。
  凤栖实在受不得那疼,跟他求饶道:“求你别打了。我不是敢跟你倔,但是我也想活命,应州处处险境,幹不思想杀我绝非一两日即便是你……你又真的有情意可言?将来早晚,我也是要送命的。人谁不惜命?”
  即便是求饶,她也总有道理似的,轻易让温凌忍不住在反思:我对她哪里没有情意?
  想驳斥,突然就看到她背上的两道长长细细的血痕,横贯过她瘦瘦的肩胛骨,随着她破烂的丝绸衣衫起伏着,她浑身哆嗦,背上已经被冷汗渍了一片。
  这么看来,确实算不得“有情意”。
  于是他决定先把想问的话问完,再一总地揍她。
  “这会儿谁跟你谈‘情意’?我攻东城的时候,忻州西门和北门悄悄开了,逃出去几个人,是干什么去的?”
  “逃出去?往哪儿逃?”
  “我问你呢!”声音很凶。
  凤栖噘着嘴,红红眼圈湿漉漉的全是泪,小心瞥了他一眼才说:“又没有人和我商议过忻州的决策,我怎么知道……”
  但看他又举鞭,忙说:“不过我猜,是往并州方向求援了吧?两边夹击你,你就该退兵了。”
  温凌嗤笑一声:“就你们南梁的那点实力,就算是四面环围我,都能叫我打得屁滚尿流的,还想我退兵?”
  凤栖咬咬牙,想定了,故意说:“除非他们逃不出去,逃出去了,我不信你不怕并州的军力。”
  “虽然逃出去了,但我还真不怕。”温凌说,“就像什么呢?”
  他想打个比方,思忖了一下,把皮鞭在她眼前晃了晃:“就像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抗得了我这粗牛皮的鞭子?只有乖乖趴下挨揍的份儿。并州的军力,乃至你们南梁的军力,就是这么细皮嫩肉的娘们儿似的,只有乖乖跪服罢了!”
  凤栖看那黑油油的皮鞭,鞭杆有他的拇指粗,用熟皮细密地编织着,柔软的鞭身亦是几股皮子绞成,盘成几圈捏在他的手里,恍如一条会冷不丁咬人一口的漆黑毒蛇。
  实在叫人发憷。
  但他对南梁的不屑一顾,又叫她愤慨。
  不过好消息是,她盘马弯弓地从他嘴里探听出来:高云桐和宋益应该都逃出了他的包围圈,只是温凌并不在乎这么几个搬救兵的人而已。
  感觉刚刚那两鞭也算没有白挨,总归是有价值的牺牲。
  凤栖略略松劲,伏在地上“嘤嘤嘤”哭得可怜:“不错,我抗不过,疼死了……你能不能别打了?”
  温凌颇有征服她的快意,笑道:“这会儿知道疼了?我再问你:从应州逃出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今天?!”
  她害怕幹不思的主张,虽然可以理解,但她始终不信赖他,不相信他温凌的承诺,难道不该打?!
  温凌想着这段日子里他夜来的辗转反侧,想着他少有的、仅仅对她才有的包容和呵护,想着他曾经为她伤的心,悄然落的泪,想着自己一颗心第一次着落在一个女子身上却被她无情碾成齑粉,他心里的恼恨就腾腾腾地上涨。
  这太不公平了,他怎么能不恨她?
  凤栖戚戚然哭了一阵,头发被他揪住,脑袋被迫仰起,他在她耳边吼:“哭什么?我最讨厌女人哭。”
  凤栖抽噎着止哭:“我不哭了,可你这样子,我没法说话……”
  她发髻已经完全散乱了,她惨白的小脸,梨花带雨一样,好一会儿才说:“我命苦,横竖都是活在这样的恐惧中。在你身边,你从不保护我,就知道吼我,还想打我,说不定哪天还要杀我……;离了你,这无情的战乱,我也天天是提心吊胆的。温凌,我求你,看在你我好歹也有过平平静静相处的日子,你赐我一个好死,你也出了气了,我也免除了今日的恐惧和苦难。你反正也要杀我的,就当是我求你……”
  在温凌心里,这段话着实叫他心酸:她看起来挺解意的,怎么就是不懂他?他是气坏了,是要好好在她身上撒一撒气,但心里说了一千遍“要弄死她”,何尝真想她死?
  他几乎靠到最近,近到快要看不清她的眼睛,只为了在她耳边最清楚地说:“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是你不肯信我!你从未对我付出过一片真心,所以你不肯信我,对不对?”
  她身上有迷蒙的香气,熟悉到让他心碎,这样失而复得的宝贝,珍惜到恨不得砸碎她再拼起来,只为了她变成彻彻底底是他的,再不会离开。
  凤栖一时无法答话,这个谎她确实不愿意撒。
  温凌倏忽靠近,有倏忽离远,他怒得很,又努力制怒。
  他的呼吸又深,又重,粗糙得仿佛带着金属振荡的声音。
  揪着她头发的手一会儿紧,一会儿松。
  “随你信不信我,随你对我有没有真心。”他好像气得有些狂躁,突然又靠近了她的脸,“我不想在乎这些没用的!我就要叫你知道:听话!听我的所有吩咐!你不服帖我,我就打到你每根骨头都服帖为止!”
  他突然松开她的头发,转手按住了她的后脖子,按得她无法挣扎。
  “别……别……”凤栖和他求饶,但说不出他特别想听的那些软话,只是害怕地、哀哀地求饶。但自己也知道求饶无用,唯有闭上眼准备硬扛这炼狱般的鞭打。
  温凌一直是很享受鞭挞凌虐别人的那种掌控感的,但此时,她瑟瑟发抖的肩背,以及肩胛上两道长长细细的血痕,叫他莫名地觉得胸腔里弥漫上来一股酸软。就像他喜欢他的乌骓马,有时候马鞍把马背磨破了,他会心疼,甚至把马倌狠狠打一顿;就像他喜欢他的海东青,有时候捕猎时海东青的爪子开裂了,他也会心疼,会好些日子不放海东青出去,怕它伤得更甚。
  她肩胛上起伏颤抖的两条血痕,晃动在他眼前,叫他有些眼晕,说不出来这是不是和以往那些心疼是同一种感觉又似乎更奇特,心脏仿佛泡在这样的酸楚滋味中,鼻子里也在发酸,眼眶里也在发酸,四肢百骸仿佛都在发酸。
  但应该不可能,他从未因鞭挞凌虐过人,而感觉心疼这天底下,矫健奇骏的乌骓马不常有,神俊锐勇的海东青不常有,人嘛,还不到处都是?!女人,漂亮妩媚的女人,也并不罕见。他怎么会为一个女人而心疼心酸?
  他只是恨她,只是想占有她,只是想让她臣服而已!
  于是,温凌咬着牙举起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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