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古代爱情>凤尘> 第34章

第34章

  她扯了扯襕衫的领口,踢了踢襟摆,说:“爹爹,我们去哪儿?换这一身做什么?”神色还是挺好奇的。
  凤霈说:“跟我走罢。那地方,这身方便。”
  凤栖坐着父亲的马车,从帘子里往外望:最热闹的地方是大相国寺,车马行得很慢。凤霈也揭开了车窗帘看外面,目光茫茫。
  而后,他敲了敲板壁,对车夫说:“还去那里,你晓得的。”
  看来是常去的地方。
  马车“得得”的,从热闹的大街一直顺着汴河行驶,但一会儿拐过热闹的街肆,沿着一条清清的小河行驶在闹市中一片清净的坊间路,脂粉香气流淌在河流中。一面临河的建筑很多,乌瓦白墙,檐下雕花雀替,冰裂窗棂,茜纱帘子若隐若现着梳妆的倩影,吊嗓子唱曲儿的,拨弦弹奏的,管箫呜咽的……种种声音时有时无。
  凤栖已然明白了,睁着眼有些惊异。
  “爹爹……”
  凤霈说:“汴京的夜最热闹,而这时候两院六部还在辛勤当值,富裕商贾还在奔忙,勾栏人家正在做晚上应局的准备。”
  “我是说……”
  “我知道。”凤霈说,“你姐姐是教坊司官伎,曾经住在这里,我来过很多次。她有一个亲姊姊,因为脸上好大一个伤疤未能有人肯纳回家做妾,但与客人生了个女儿却很漂亮。当年你姐姐是琵琶一绝,而她姊姊的点茶技艺整个汴京都无人能及。”
  “爹爹是带我来见……她,还是她女儿?”
  男人家说起“勾栏”宛若平常,但这却是凤栖心中隐痛,所以称呼上也别扭。
  凤霈说:“都见一见吧。”
  凤栖见马车停了。车夫下车拴了马,摆好板凳,等晋王父女下车。
  凤霈下车,她没动。
  她问:“母亲说,叫我‘学一些叫夫主爱重不能自拔的法子’,爹爹是带我来见识见识,学习学习么?”
  凤霈胡子抖了抖,最后道:“你听她胡说!”
  第25章
  凤霈有些生气,板着脸,一把扯着凤栖的袖子,拉她上楼。
  其时官伎们出卖色艺时很少直接在自己住的地方,酒楼里官宦或富商需要侑酒的女子,就出钱“叫局”,这些勾栏的小姐们富的雇辆车,穷的两条腿,到地方伺候酒宴;若有其他“花样”,也是小姐们跟着客人走。能到官伎们居住的地方的,一般都有私交。
  果然,一路见到凤霈的人都恭恭敬敬带笑叫一声“九大王”,一个老鸨模样的妇人笑吟吟迎上来:“九大王,今天是来看琴琴呢,还是到瑟瑟的花阁里坐一会儿?”
  凤霈说:“到瑟瑟的花阁里,然后让琴琴带她女儿烹好茶过来伺候。”
  老鸨笑着应下来,又觑眼儿看了看凤栖:“这位小郎君是?……”
  凤霈皱眉:“不该问的别问。”
  老鸨很是知趣。不仅一句不问了,甚至都不再瞧凤栖了,把两个人带到幽静处的一间屋子,才又夸示了一句:“天天都打扫呢!和当年一模一样,一直为大王留着。”
  凤栖跟着父亲进门,只觉得柔香萦绕,四处幔帐、桌椅、橱柜、瓶花,都透着温柔高雅。
  凤霈松弛地坐在高脚椅上,双手摊放在扶手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啊,每次来这里喝一盏茶,心里再多的烦闷痛苦都会好很多。”
  他真的很习惯,闭着眼睛轻轻呼吸:“这香也是瑟瑟喜欢的,南方的佛手柑配降香炼蜜成丸,小火熏蒸,会有这样的清甜气。可惜在晋阳的时候,总没有新鲜的佛手柑买,别人蜜炼的总不如瑟瑟亲自做的好。”
  凤栖看着母亲出嫁前的闺阁,有些好奇,但也抵触,不太想久待,一会儿就说:“爹爹,走罢。”
  凤霈说:“茶还没喝一盏呢。”
  此时门帘一掀,钻进来两个人,为首那个吴地口音明显,声音非常柔媚:“说茶呢,茶就来了。九大王今日玉趾降临又想我妹妹了?”
  后一个和凤栖差不多岁数,抱着琵琶,进门先盯着凤栖。
  凤栖第一眼则是看见先进来的妇人,脸颊上赫然长长一道疤痕,蚯蚓似的弯弯曲曲,还一节一节的拱起肉瘤,猛一瞧去真是够丑的。而那个年轻的,却可称绝色。
  “姐姐,那个人……”那小姐缩在妇人背后,显得警惕。
  妇人呵斥道:“怎么了?晋王也不认识了?”
  凤霈笑了笑:“娉娉,别怕,不是陌生人。”
  “难道是九大王家的人?除了太子殿下,难道九大王家还有一个藏着的儿子?是和谁生的?”那叫娉娉的女孩子斜着眼睛,打量着凤栖,稍倾自己又笑了,“哦,也是个小娘子吧?”
  “娉娉别闹!”
  “我闹什么了?”娉娉说,“姐姐看她的耳环印!”
  丑妇人认真朝凤栖的耳朵看了看,闪着眼睛打量着凤栖的脸,一会儿才说:“那么……这是,瑟瑟的女儿?”
  凤霈沉沉地点了点头。
  一刹那间,凤栖看到丑妇人眼睛里浓重的嫉妒和悲愤,但她还是一丝不苟地笑道:“都长这么大了!”
  凤霈说:“比你女儿小一岁吧?”
  丑妇说:“小一岁,但是云泥之别。”
  “命呀。”凤霈说。
  丑妇不由冷笑了:“可不是命呀!”
  凤栖感觉到她笑起来时眸子里刀锋一样的寒光,不由藏在凤霈背后,拉着父亲的衣袖:“爹爹,走吧。”
  丑妇看过来,眼神又柔和了:“她长得真像瑟瑟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嘴唇哆嗦着,笑容发苦:“唉,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恨害了娉娉随着我受累,陷在这样的泥淖里。”
  “我今日便是来谈这件事,拔娉娉出这泥淖。”凤霈说。
  而后他转脸对凤栖说:“该让你知道,这位是你的姨母你姐姐的亲姊何琴琴。”
  凤栖皱着眉,心里觉得确实是“云泥之别”。
  倒是那何娉娉冷笑着:“哦哦,这位就是太子说的四妹妹吧?长得真好看。姐姐,人家是王府的千金,哪只眼儿瞧得起咱们!”白眼一翻,到旁边去了,嘴角却噙着隐隐一丝笑意。
  凤霈不由笑了:“这脾气,和亭卿还真有三分像,到底是姨表姊妹。”
  凤栖心里不忿:我是这样傲慢无礼的脾气么?
  于是又扯了扯父亲的衣袖,嗔怪道:“走吧,爹爹。我要生气了!”
  凤霈说:“亭卿,正经事还没说呢。你坐下。”
  “在这儿,能有什么正事?”凤栖小声嘟囔,“难不成给太子提亲?”
  凤霈明显愣了一愣,看了何娉娉一眼,又看了那丑妇何琴琴一眼。
  何娉娉扭头对着凤栖冷笑一声:“不好意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虽然是下贱的官伎,生死由着教坊司,我的技艺,你们想听就听;但我的身子,我不同意,谁也别想要!”
  她的傲慢中也有很深的敌意:“刀子绳子井,不从的法子多的是!”
  凤霈打圆场:“嗐,怎么回事,话没说三五句,倒像要吵架似的。太子现在是官家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儿子,我能为他做什么主?今日来看望故人,不成么?”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