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哎,你在宫中,听说过这样一位公主吗?”她问道,依然是一派娇憨。
  罗逾摇摇头:“没有。若是又淫_荡又悍妒,我父汗那么挑剔的人,估计不会宠爱的吧?想来早就死了,我阿娘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哦。”杨盼把剩下的话头压住——还没到当面锣对面鼓说的时候,要说,就要给永康公主一个致命的打击,让罗逾一下子看穿她的面目,而不是像是她刻意在吹枕边风。
  “但你小时候,就没点开心的事?”她又问。
  罗逾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我记得我有过一个妹妹,小小的刚生出来,长一双大眼睛,也有你一样的一双小酒窝。她阿娘一个下贱婢女勾引皇帝,原要被皇后问罪处死的,因为有了身孕,才延后到孩子断奶之后。我现在记得小妹妹吃奶之后脸上满足的笑容,像一缕光似的;还有她刚刚学走路时跌跌撞撞的模样——我那时候也小,带着她走路,常常会陪着她一起摔跤,摔疼了她就哭两声,然后娇娇地倚在我身上,等着我继续扶她走。可爱极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笑音,仿佛沉进了很久远的美好里:“还有很远很远以前,我好像也被父汗和阿娘带着一起,他们也都在笑,只是我记得模糊了……印象里有父汗的笑脸,英俊得无以复加,但是我心里又描摹不出来。”
  他的语言说得越来越慢,渐渐声音宛如沉入了大海深处,带着柔柔的海风回响,低沉而诱人。杨盼觉得眼皮沉重,耳朵里是舒适的调子,挣扎着抬起眼皮看了罗逾一眼,他已经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于长久的疲劳和失眠,使得他此刻脆弱的睡眠显得好是珍贵,连轻轻的鼾声都显得珍贵。
  作者有话要说:  失眠的痛苦,作者菌深切地感受到啊,越是困就越是睡不着,简直是抓狂
  所以我写文嘛……
  因为发现一写作,虽然得很晚才有觉睡,但是一沾枕头就睡到大天亮了。简直治愈!
  当然,除了治疗失眠之外,还有赢得那么多看文的朋友,每天一刷评论我就激动。
  爱大家(づ ̄3 ̄)づ╭?~
  ☆、第一百七十章
  这段日子以来, 难得有了一夜好眠, 罗逾第二日晨起终于不再有胸闷难受的感觉,呼吸顺畅, 心情也变得舒适多了。
  他看看外头的日光,又扭头看看睡在他身边的杨盼——她大概很少睡昨儿那么晚,所以这会儿天光大亮了, 还睡得着呼呼的, 脸蛋上的肉被枕头压得圆嘟嘟的,泛着宝光流转的粉红色。他不由就笑,低头悄悄在她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又帮她把被角掖了掖,才悄然起身穿衣穿靴。
  到了书房里,思绪好像也比前几日清晰了,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沙盘, 把其中几颗棋子挪动了位置,看了看,又挪动了几颗。
  清荷的话不能不说很有见识, 但他更迈不过的坎儿不是这个计策的布局方式、施行方法,而是计策本身他该不该做——毕竟, 一旦把掌管二十万大军的拔什罗将军诱入柔然的草原,他的手上就又有了无辜的人命, 而且也意味着与父汗的抗衡再难回头了。
  罗逾对外头伺候的亲兵问道:“平城的消息有没有来?陛下的批复到了吗?”
  那亲兵说:“回禀殿下,这两天都是每两个时辰看一次,确实没有消息。”
  他心里未免又有些焦躁起来。但是理智是明白的:驿马来去, 总得七八日,这七八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好。人生就像一场不知前路的赌局,哪有完全能够掌控的局!
  “知道了。”罗逾垂头道,“白天改成一个时辰看一次军报,一旦有平城那里的消息,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都要及时向我回报。”
  可惜一个白天无数军报,偏偏没有平城来的消息,罗逾耐着性子一件件处置,最后用了半日时间给王蔼写信,吩咐他在柔然边境留个契机,一旦时机到了,他就诱惑拔什罗将军带军深入燕然山中峡谷,杀他夺-权。
  写完封好,有一点墨汁蹭在手指上,罗逾感觉自己的手中宛然又沾了鲜血一般,顿时心生厌恶,赶紧叫人打水给他,把一双手浸在热水里拿胰子搓洗了半天,皮肤都泡皱了。
  端走热水的是清荷,默默看了看罗逾泡得发白的手,好像忍了又忍才说:“奴婢给殿下拿点涂手的沤子吧。殿下这样一双手……”她低着头,终于忍不住把嗔怪的话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可惜吗?”
  罗逾看看自己的手,只觉得上头仿佛还沾着血污一般,不由皱眉,说:“好,但是不要花香味儿的沤子,若有零陵香则也罢了。”
  “是。”清荷答应着,端起盆带上门,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捧了个好大的提盒,罗逾挑着眉看她,最后道:“你不至于把你的妆奁匣子都搬来了吧?”
  清荷“噗嗤”一笑,打开匣子,从里头挑出好些个个瓷盒,一个个拧开盖子摆着,然后取了其中一个放在罗逾鼻子下头,笑问道:“这味道如何?”
  味道清淡,温暖,让人舒适。罗逾点点头说:“这也可以。”
  “这味道熟悉不熟悉?”
  “不熟悉。”
  清荷笑容在嘴角略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的样子,笑道:“奴婢帮殿下擦还是殿下自己来?”
  罗逾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肌肤,伸手拿过瓷盒,抠出一些半透明岫玉般的膏子,在手心里搓匀,然后又在手背上抹匀。
  清荷提醒道:“指缝里。”
  他便依言把那沤子在指缝里也抹匀了。
  清荷别着头看他擦手的模样。
  他个子大,手也长,但是一点不显得粗气,手指关节略凸,但是也没突兀之感,倒别有男人味。涂上沤子后,皮肤白亮光润,指甲圆润饱满。
  等他擦好手,清荷把各式瓷盒往提盒里收。然后说:“晚饭开在书房里吗?”
  罗逾想着后院的杨盼,正打算摇头,突然他的亲兵捧着一叠子军报和信件过来,罗逾抽了口气,又有些期待看到什么,于是点头道:“就开在这里,半个时辰后。”
  清荷点头走了。
  罗逾坐下来,先检查火漆,再挑选贴着鸟羽的,一封一封地拆看。厚厚一摞,就看过去也很花时间,有燕然山附近军情动态的汇报,有斥候传来的各种消息,甚至有周边农牧之事的请示……真正是万几无暇。
  他全部看了一遍,失望地发现没有他最渴望的消息,瘫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重新打叠起精神,拣需要批复的、需要回信的,掭笔濡墨,一封封开始写。
  不觉半个时辰早过去了,外头传报饭食送到也传报了几遍,罗逾只是叫“等会儿”,终于换成清荷过来劝:“殿下,就不能吃完了再看?饭菜凉了,吃起来不落胃,还容易积食。”
  罗逾看看一桌子摊放得乱糟糟的文书,心里就烦躁,叫声:“你进来。”
  俟清荷进来了,他指着书桌说:“左边是我已经写好回复的信件,右边是没有的。左边的信还装到信封里,右边的摆着别动。会做不?”
  在燕然山驻军的时候,都是粗手粗脚的亲兵干这差使,每每不能让强迫症的他满意。今日见清荷谨慎地点了点头:“奴婢会。只是做得不好的话,还望殿下饶恕。”有条不紊给他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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