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投资人,还有他的旧同学在一起吃了个饭,叔侄俩都很喜欢他,李秋屿在他们眼里,是非常值得信赖的,有才干的人。他们总担心他会离开,但他真有一天离开,又清楚没人能留住他,李秋屿看着好说话极了,可同时意志坚定,没人能改变他想法。
大约忙了几天之后,赵斯同来到泳池,和他一块儿游泳。他突然跳下来的,李秋屿知道是他,手臂上的伤疤没法遮掩,赵斯同瞥了几眼,忽然精光一闪,盯住他问:
“我听说,师哥过年受了点伤?一个年关都没露面?”
李秋屿极其平静:“已经好了。”
赵斯同眼睛闪烁,他没笑,敏感地又多看几眼:“怎么受的伤?”
李秋屿说:“怎么受的伤不重要,重要的是,伤已经好了。”
赵斯同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起他:“你年关,是不是去那小姑娘那个村子里过了?”
李秋屿笑道:“你聪明得可怕。”
赵斯同说:“除了那儿,你没地方可去,当然了,也能换个说法,你哪儿都能去,也哪儿都不能去,你没心劲走动,我一直想请你到上海过年,就咱俩,正儿八经过个年,可你不愿意。”
李秋屿说:“你有家庭,我跟你一块儿过年算什么事?”
赵斯同嗤笑一声:“家庭?我拿出一天应付就很给面子了,你能忍受一大家子吃吃喝喝,吹牛的吹牛,废话的废话,小孩子到处乱跑乱闹的年关?”
他非常肯定,李秋屿不会向往这种俗世幸福,他要向往了,他就是俗人,赵斯同不能接受李秋屿变俗人。
“有什么不好吗?”李秋屿语气稀松寻常。
赵斯同道:“看来,你在乡下跟劳动人民一起过年过得很高兴。”
“我确实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李秋屿手臂上的伤疤,赫然在目,赵斯同眼睛跟随着,这不是撞的,跌的……他周围的人全都是瞎子吗?赵斯同脸上露出一种不自然的表情:
“这是你自己弄的。”
李秋屿不承认,不否认:“我还有事要忙,你自便吧。”他上了岸,赵斯同紧随其后,像甩不掉的幽灵,他迫切问道:“还真是?”
李秋屿正面看他,并不逃避:“是不是,现在都已经好了。”
赵斯同心脏一阵剧烈跳动,诧异地叫起来:“李秋屿,你他妈疯了吗?你真跑去自杀?”他脸都要扭曲了,感到一种深深的背叛,他的导师,他的偶像,一个精神无比强大的人,最终竟真被自己的虚无弄去自杀?他强大在哪里了?他没能对抗得住虚无,什么事都没做,浑浑噩噩,平平淡淡,就这么虚耗了三十载,去死了?赵斯同没法接受,他是被李秋屿唤醒的,世界太精彩了,活一万年都不够,他竟然去死?真的去死。
好了,他现在没死成,一个人,一举两得,又活又死。是那个小姑娘把他救回来的?完全有可能!赵斯同更无法忍受了,他拉不住李秋屿,李明月能,他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李明月到底能在哪里?他千方百计,要拉李秋屿和自己同行,没有他的注视,没有他的理解,自己所做一切,都曲高和寡,无人观赏。赵斯同压抑怒火,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李秋屿已经走远,他不回头,他已经好了,马上要去过俗人生活一样。
他怀疑自己是否高看了李秋屿,他一度认为,李秋屿可以直视任何事,他永远面带微笑,不置可否,似乎没有任何事能激起他灵魂里的波澜,他自己说的,恶比善更纯粹,更有力量。赵斯同无论怎样引诱,他都岿然不动,现在好了,他动了,却不是因为他,他所有努力都是徒劳,而在一个小女孩那里,轻而易举。
赵斯同看着他的背影,背叛的耻感,久久没法散去。
第67章 春天但凡有一点气息……
春天但凡有一点气息,都能被明月捕捉到,尽管在城里。某一天晨读的空气里有了新味道,她就知道,大地下头蒸腾起热气,马上要顶上来,必须破土。
教室的窗台上,摆着学生们带来的小盆栽,有铜钱草,也有太阳花,价格便宜,容易养活。明月最喜欢太阳花了,她找个瓶子剪开,弄些土,从花盆里移了两棵,专门叫它为自己开,平移坐位也带着。张蕾对她这种爱占小便宜的行为嗤之以鼻,这样的花很常见,李明月去一趟上海完全没有开阔眼界。
“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也值得你开口跟人要,当宝贝一样,”张蕾嫌她不争气,“李明月,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们成了前后位,张蕾扭头,生怕明月桌角的花碰到她衣服,一切跟泥土有关的东西她都厌恶,太厌恶了。
明月便把瓶子挪一挪:“我喜欢我的,跟你也没关系。”
张蕾漠然地笑,她不跟李明月计较,她看这个老同学,已经到达一种思维上的新高度。人要成为新的自己,必须打破、摒弃过去的东西。李明月做不到,从她提前离开上海就知道。张蕾难忘上海之行,每每回味,都很兴奋,她回来看什么都不太习惯了,同学、老师,又成了土包子,远远不能满足她,除了赵斯同,她谁也不崇拜了。
再看到乔胜男,张蕾觉得自己可笑,她如此普通,一个高中语文老师而已。她以前竟为自己不能得到她的青睐、赏识而苦恼,天哪,她算什么啊,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当个语文老师,跟一届又一届学生兜售老一套的东西。
张蕾觉得看谁都不太顺眼,无论看谁,她都带着种淡淡的嘲讽。她精神上远离任何人,只期盼和赵斯同交流,上海之行,赵斯同的言谈举止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她在看李秋屿来接明月时,感到深深嫉妒:为什么她跟赵斯同不能是这样一种关系?哪种都行,她迫切想和一个看起来光鲜无比的异性产生某种联结。这让她内心躁动,她看着李秋屿那张脸,那个模样,像讨厌李明月一样讨厌他了。如果李秋屿是个丑八怪,人又穷,这样就好了。
“刚才那个是你初中同学吧?”李秋屿跟明月上了车才问。
“哪个?”明月没在意。
李秋屿说:“一直看我们的那个女孩子,我记得她叫张蕾,你们初中就是同学。”
明月道:“看我们了吗?她这学期开学怪怪的,好像谁也看不起,不过她以前在乌有镇也这样,她那时成绩最好,大家很羡慕她,还有点怕她,她性格有点冷。”
李秋屿笑问:“你羡慕她吗?”
“最开始羡慕,后来没什么了,她现在成绩也不错。”
李秋屿没再说什么,他对张蕾有印象,一开始就有,这女孩子看着很安静,像密林里的伏兽,盯着什么。他察觉出她对他有敌意,是种直觉,虽然他不清楚哪里得罪过这女孩子。
那只能是明月“得罪”她了,李秋屿问:“跟张蕾闹过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