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若是新来了知县,还不知道是何品性,而且,又免不了要花好大一通功夫去疏通。
  沈柠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涟漪叹气:“等到新的知县来了,又要花不少钱。”
  沈柠忽然笑了:“苏姐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苏涟漪怔怔抬头:“什么?”
  沈柠故意板着脸轻咳一声:“有本乡君在,不说能在知县大人面前有多大的面子,但至少不会有人主动来针对欺压咱们吧,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苏涟漪一拍脑袋,被自己蠢哭了。
  喊了半天乡君,居然都没意识到,有了乡君这个身份,别说平宁,便是在整个信州,只要她们本本分分做生意,断是没人敢欺到她们头上来了。
  苏涟漪失笑不已:“我定是傻了。”
  这时,元月忽然折返回来:“主子,徐三爷的人来了。”
  沈柠拍了拍苏涟漪:“你今日去店里瞧瞧,将慕夭姑娘妥善安置了,叮嘱下店里那些姑娘,不许欺负她。”
  苏涟漪点头:“放心吧。”
  沈柠嗯了声,进屋拿东西去徐家。
  到了徐家,沈柠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上次确实是不欢而散,以徐之翊这样的身份,被拂面子的时候必定不多,也难保他不记恨。
  可等见到人后她就松了口气。
  徐之翊还是那副模样。
  “怎么,怕爷记恨你?”徐之翊放下书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沈柠连忙道:“三爷您豁达磊落、胸襟宽阔,怎会与区区民妇我计较这么许多。”
  “说的不错,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刁妇,爷没精力惦记着你那点事儿,你该干嘛干嘛。”
  “好嘞。”
  沈柠拿着药箱上前。
  照例先是诊脉,然后施针,徐之翊后背上的伤是尖石撞出来的,伤口有些大,还没有愈合,沈柠就又给他上了点药轻手轻脚重新包上。
  感觉到后背那只手,徐之翊眼睫低垂,眉头微蹙,竟是忍不住有些烦躁。
  他忽然开口:“你知道上次绑架你我的是何人?”
  沈柠抬眼:“请三爷示下。”
  “曹满楼。”
  这下沈柠真的惊到了:“曹知县?他为何要这么做?”
  徐之翊的第二句话让沈柠更加吃惊:“曹满楼是天心教的人。”
  天心教,民间成立的杀贪官反朝廷的反教,近几年成了朝廷心腹大患,传言教中多为亡命之徒。
  而曹满楼,那个遇事明哲保身,贪财重利的朝廷命官,居然是天心教成员!
  “他为何绑架三爷?”沈柠问。
  徐之翊看了她一眼,然后问她:“你想不想陪爷去看看。”
  “我不……”
  拒绝的话没说完,见徐之翊眼神危险,她只能无奈道:“不能更想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想去就说想去。”
  徐之翊直接弹到她脑袋上,看到沈柠捂着脑门敢怒不敢言的神情,这才露出心情很好的模样……
  第103章 人不该被这样对待
  两人出门,直接往县衙去。
  在路上沈柠才得知,原来徐之翊表面是散心实际上还身负皇命,来信州就是要查天心教的事。
  他有令牌在,直接便免了曹满楼的官,暂时接管了县衙,等信州那边派人过来接手。
  沈柠跟在徐之翊身后进了县衙牢房,走过一段路,就看到被扒了官服,坐在牢房里的曹满楼。
  相比较以前满眼精光的模样,如今曹满楼却是神情坦荡漫不经心,居然颇有了几分风骨。
  “徐三爷。”曹满楼微笑着问好。
  等看到徐之翊身后的沈柠,曹满楼有些诧异:“沈娘子。”
  他拱了拱手:“那日不得已牵连了沈娘子,属实抱歉。”
  沈柠没说话。
  徐之翊看着曹知县,淡声开口:“我觉得,曹大人不像没脑子的人……我给了你机会,但你没抓住。”
  曹知县苦笑摇头:“费尽心机将三爷请上山,我是的确打算要与三爷好好谈谈的,奈何天心教在这边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山上临时起了乱子,我说话不管用了,倒是差点连累三爷性命。”
  曹满楼拱手:“给三爷道声抱歉了。”
  徐之翊问他:“你还是不愿意交待出同党吗?”
  曹满楼笑着摇了摇头,他忽然问:“三爷愿不愿意听听,为何我身为朝廷命官,却入了这反朝廷的天心教。”
  徐之翊笑了笑:“说说罢,我也很好奇。”
  场中就只剩下三人,沈柠站在徐之翊身后,也将曹满楼的事听了个清楚,这才总算知道,他好好的朝廷命官不做,为何要加入反教。
  曹满楼也是穷苦出身,他天赋算不上顶尖,但胜在勤奋,二十六岁中了秀才后娶了老师的女儿,后生了一双儿女,妻子操持家务,让他一心一意继续读书。
  院试靠勤奋或许可以弥补,可乡试却是数不清的有才学的人在竞争,曹满楼天分不足,愣是花了十一年时间才中了举人,中举后又三年,然后进京赶考。
  进京两字,说起来容易,可对于曹满楼来说,却是要一步步走到京城,餐风露宿自不必说,一路的花销便已然不菲。
  虽然中举后家中境况已经好了许多,可岳丈生病又花了不少银子,以至于家中日子还是捉襟见肘。
  曹满楼要进京,妻子又倾尽全力把家里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了,道是“穷家富路”,尽数给了曹满楼。
  那些银子相对于前往千里之外的京城来说,其实并不充足,但这已经是举家之力。
  曹满楼不肯全都带走,但妻子劝他,家中有田,院中有菜,在家中总是能活下去,可他在路上不一样,便是想自己弄点吃的都不能够,吃什么东西都要花钱的。
  就这样,曹满楼带着全家的希冀出发进京赶考。
  却不曾想,就在曹满楼进京赶考那季,家乡大旱,家家户户田中颗粒无收,食不果腹。
  曹满楼一路餐风露宿,抵京时已经瘦得形销骨立,还要挂心家中妻儿,可已经拼死一路走到了京城,他不可能不参加春闱又折返回去。
  若是家中有事,他回去也来不及,还会白白浪费了全家数年的努力。
  因此,他宿在京郊破庙中,日日苦读之余,便是求神佛保佑千里之外的妻儿。
  终于熬过春闱,放榜后,曹满楼看着进士榜上自己的名字,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资质平平又出身低微,却机缘巧合入了圣人的眼,因为他清瘦,圣人道“瞧着倒是颇有风骨”。
  就这样,曹满楼得了个知县的空缺,终于熬出了头。
  第一时间,曹满楼便快马返家,一边默默哀求家中平安,一边满心期待与妻儿分享这份喜悦……可快马回到村中时,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已经显出几分破败的院子。
  举州大旱,颗粒无收,为了养活一双子女,曹满楼发妻自卖为奴。
  她原本念着,只要熬过几个月,待丈夫回来,一家人便又能团聚了,却不想,一双儿女先后重病不治,而她,卖身也没能让儿女活下去,自己也成了贵人后院猪狗不如的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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