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沉默片刻,又问道:
“你的失眠,和季琪琨有关吗?”
“母亲走后开始的。”
张开阳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为她的痛苦不来自季琪琨而松了口气,还是为吸取她精神能量的人不止季琪琨而悲伤。
他明明应该隔绝工作中的情感联系,但他做不到,也不愿意去做。哪怕见过再多,他也无法对他人的苦难习以为常。
所以他才会在这里。
大屏幕上叫出了张开阳的名字,他这才忽然回神。
“再见。”魏芷笑道。
张开阳看了一眼魏芷,从塑料椅上起身:“有危险给我打电话……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他意有所指地说完,转身去了窗口拿药。
魏芷看着他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是个好人,但魏芷永远不会向他求助。
即便是发现包袋里出现二十三个gps定位器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求助警察。
因为她自己也是惧怕光亮的老鼠,无法行走在太阳之下。
……
一个月后。
“手气真他妈臭!再来,再来!”
又输了一局,魏杉暴躁地推倒面前的麻将,还想重新洗牌,桌上四人却只有他在动作。
“怎么不打了?继续啊!”他喊道。
胡姐抱着双臂,不屑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上次欠的钱还没付清呢,这又输了两百,你有钱还吗?”
“我怎么没钱还了,我女婿手指缝里随便漏点,都够你这娘们吃香喝辣一整年!”
胡姐嗤笑一声:“哟,这么厉害,那你先把欠我们的牌钱还了。”
另外两人也跟着帮腔:
“是啊,就几百块钱,魏哥肯定不缺。”
“谁缺钱了?我那是把钱都放银行里存定期了,你们等着,我让我女儿给我转点。”
在低声窃笑中,魏杉拿着手机愤然走出麻将馆,拨出魏芷的电话。
“嘟……嘟……”
电话打通了,但始终无人接听。
魏杉又给季琪琨的号码打电话,永远的暂时无法接通。
他借来麻将馆老板的手机,再次给二人打电话,就像是知道电话那头是他一样,两人的号码虽然打通了,但一直无人接听。
他仍在坚持给两人打电话,牌友们却不耐烦地陆续走出了麻将馆。
“哎,你们别走啊!”魏杉急忙去拦,“这才几点钟,再打几把啊!”
“打什么打,下回没钱别叫我了。”胡姐没好气地拍开魏杉的手,拉着另一个牌友快步走了。
“下回吧,下回。等魏哥钱包方便的时候再叫我们。”剩下一名男性牌友也说。
牌局就这么散了。
魏杉输了钱,还收获一堆嘲讽的目光。
魏芷和季琪琨的无情,让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冲到他们面前发作一通,但他却连季琪琨家在哪里都一无所知。
他不肯就这样放弃,他不好过,绝不让别人好过。
一个小时后,魏芷被床头的手机震动声吵醒,她本以为是魏杉的电话,刚想挂断,却发现那是大山关派出所的来电。
“……喂?”
她不得不接了电话,打开了床头的台灯。
“是……好……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挂断电话,魏芷回头去看季琪琨,他已经睁开眼,正神色不明地望着她。
“我要去派出所一趟……”魏芷说,“我爸找不到我们,正在派出所里闹事。”
“小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坐了起来,冷静地说道,“难道你要让你父亲一直来破坏我们的感情吗?”
“我会和他说清楚。”
“光说清楚还不够。”季琪琨说,“你如果不狠心,他还会再来纠缠你。”
魏芷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季琪琨需要她做出某些决定的时候,通常不会直接命令,而是会向她提问,要她“自愿”做出决断,而不承担任何决断后的后果。
“我会和他断绝关系。”她说。
第28章
魏芷赶到灯火通明的大山关派出所,还没推开玻璃门,就听见魏杉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这个女儿啊,以前挺孝顺的,自从交了男朋友,那是一日叛逆过一日!怪不得老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女儿还没嫁出去呢,就已经不认自己的亲爹了!”
魏芷大步推门而入,魏杉和站在他身旁的两名警员一齐朝她看来。
魏杉露出轻蔑的嘲笑,好像在扳手腕比赛中获得胜利的赢家。
“不好意思,我爸爸给你们添麻烦了。”魏芷勉强露出微笑。
“……没什么。”张开阳低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你们自己聊聊,还是需要我们在场?”
“我带我爸爸去吃点东西。”她说。
“好。”张开阳点了点头,“有事情打电话,今晚我值班。”
“去哪儿啊,我没胃口吃东西。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的?”魏杉故意拿乔,大声说道。
“你女儿都来接你了,有什么话你们父女好好说吧。你刚刚不是还说亲人没有隔夜仇吗!”小陈忍不住说道。
“我怕会被她气死啊!我以前身体健健康康,就是这些年被她气狠了,才会越来越不舒服!”魏杉揉着胸口说。
“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去医院看看?”张开阳问。
“不去不去!医院那地方,就算没病,去了乱做一通检查,什么病都有了!我才不去!”魏杉断然道,“只要做子女的孝顺,父母能有什么病?”
这些年,每次王琳劝他去医院检查胸痛的毛病,他都是这番说辞。
“爸,别打扰警官办案了,我们出去说吧。我请你吃宵夜,我也饿了。”魏芷好言好语地说道。
魏杉这才冷哼一声,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从塑料长凳上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翻着眼皮,吊儿郎当地对魏芷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冤债啊,去哪儿吃啊?”
魏芷把他带出派出所,在附近一家还在亮灯的宵夜面店坐了下来。
蒙着厚厚油垢的灯牌,淌着积水的肮脏地面,若有若无的潲水臭气,以及坐在她对面,大快朵颐的魏杉。
卤鸡腿被他发黄的牙齿狠狠撕扯,每一口都少掉一大块肉,凹陷的太阳穴随着他的用力咀嚼,像廉价汽车的灯光闪烁不停。他唏哩呼噜地喝着面汤,就好像喝得是魏芷血管里流淌的热血,他吃得满头大汗,魏芷身上却越来越冷。
“我和你说过,闹事会影响季家对我的看法。”
“关我什么事?”魏杉咽下一大口鸡腿肉,毫不在意地说,“我找我自己的亲女儿找不着,我就只能让警察帮我找了。”
“……物业答应给你赔偿了?”
魏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毫不意外地看到魏杉噎了一下。
果然。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拿到赔偿,魏杉不可能做出今晚这样的事。
“你越过律师,自己和物业达成了协议?”魏芷再次逼问。
“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我难道还做不了这个主?!”魏杉外强中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