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赛后盖博斯第一时间去看望了他,汉密尔顿现在的队友博塔斯都没这么紧张,这样的行为放在车队那里其实倒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对于日益不满的车迷们来说,又是一个可以大喷特喷三天三夜的“叛徒行为”,于是盖博斯第一次受到了队内严肃批评,并被处罚了2000欧以示警醒。
“我们都知道你和汉密尔顿私人关系很好,这没什么,我很理解。你就算出门去和toto(梅奔领队)拥抱着去吃烛光晚餐我都不会生气的,盖博斯。”领队霍纳对他语重心长地说:“可你要考虑到我们现在的压力——汉密尔顿和max平分了,最后一场决赛,决定谁能拿到今年的wdc……你想,这种时候去和梅奔亲近怎么合适呢?车迷们会有太多担心,有些工作人员心里会犯嘀咕,就连max也……你知道,他也……哎。总之,你不要太难过,阿布扎比好好努力就行,等max拿到冠军,这些都会过去的——”
“对不起。”盖博斯安安静静认错,可是心里并没有愧疚——他是偷偷去的,而拍照爆料的却正是红牛内部的工作人员。这份恶劣的背叛让霍纳此时所有的情真意切都变得很空虚。盖博斯觉得面前坐着薛定谔的霍纳,他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毫不知情、现在对他温柔教导;还是默认了这一舆论事件的发生,好给一大棒给个枣,画上大饼,让他感动得痛哭流涕,为最后一场比赛拼尽全力帮忙——毕竟如果他不尽力的话,在这种舆论下可就有点葬送自己的职业生涯了。哪家车队敢要一个对手送过来的“奸细”啊?
梅奔的车迷们已经快忘记对盖博斯的爱了。除了很多铁粉心疼他,让他不要在赛前再和梅奔来往了,大部分人都在开玩笑让他放水、帮汉密尔顿拿八冠,这种言论无疑让两队的车迷在互联网上撕得更厉害。
盖博斯不觉得伤心,只觉得累。他体会到了什么叫人言可畏,不信任感是一种不激烈、但伤害异常深刻的感觉。有时候他坐在红牛的车里,听着耳边的声音,想着车队对他的怀疑和各种礼貌地防备,会忍不住有点想发笑:哎,人和人的交往真是搞好很难搞坏容易,也许他本来就不该天真地加入死敌队。在现在的红牛和梅奔里,对方的名字就已然是原罪,争冠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喘不上气。
“怎么会,我们真的没有争吵。虽然很多球迷当时有点生气,但那只是短暂性的。大家都是很通情达理的人,没有人伤害我。”盖博斯认真地对记者说。
他也不算完全撒谎,毕竟维斯塔潘确实没有和他吵架——他持续地把盖博斯当成空气,不愿意多给他一个眼神。
阿布扎比。
盖博斯其实当天的状态不够好。他这几个月有点胃病复发,为了防止在比赛里呕吐,他在排位赛前十二小时就开始什么都不敢吃,只注射了葡萄糖来供给能量。
就坚持这么两天,你能做到,你能做到……盖博斯安慰自己,坐进了车辆。胃部没有负担确实让他在这场比赛里的作呕感小了很多。维斯塔潘在q2里出现了一个小失误:明天正赛的起步发车必须使用q2里刷出最快速度的那套轮胎,可维斯塔潘在刷出亮眼成绩后已经把车上这套胎给磨得不行了,这意外着他必须得换胎——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中性胎可以替换,于是只好选择换上软胎(速度最快,磨损得也最快)作为明天发车的轮胎。
软胎发车就意味着起步位置,也就是排位赛的成绩变得异常重要。因为如果落后的话,软胎的速度优势发挥不出来,又要早早近战换慢一点的胎,再出来和别人刚换的软胎竞争……反向田径赛马,哪个大冤种敢这么干啊。
维斯塔潘必须要用这套软胎跑出杆位。
盖博斯作为工具人,没什么好说的,直道尽力给维斯塔潘送了两次尾流,目送着他绝尘而去,以0.42秒的巨大优势保住了杆位。
跑了个排位赛出来,他就头昏得不行了——车手们是很容易在座舱里严重脱水的,一个周末过去人轻了四公斤都是常有的事情,而赛前没有吃饭显然还是有点太逞强。可盖博斯不想在这个关头退缩,他也不能退。决赛缺席的后果是灾难性的,他不能拿自己的职业道德和职业生涯做赌注,只好再苦一苦胃。
回酒店后他试着吃了点中和胃酸的碱水面包,但没过多久就趴在马桶上全吐了出去。
盖博斯放弃了吃饭的想法,选择了喝掉葡萄糖水,早早地安静躺下。在黑暗里,他的手微微发抖,手机屏亮了,是弟弟加迪尔发来的大段大段信息:“哥哥,我刚踢完比赛,他妈的巴萨是傻逼呜呜呜呜呜皮克踢我呜呜呜呜呜……我看到排位赛成绩了!你好棒,你是全世界最棒的赛车手!我爱你!维斯塔潘没有你就是个屁!(大大的吻)”
盖博斯无奈地笑了起来,亲了亲手机屏。
“比赛结束了我就去陪你。”他很认真地发了短信。
阿布扎比站的激烈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目前积分一模一样的汉密尔顿和维斯塔潘就要在这一场比赛里见生死,所有明争暗斗都爆发到了极致,而fia今年的傻逼判罚搞得矛盾在决赛里还在继续,汉密尔顿复刻了之前巴西站维斯塔潘越白线防守的犯规操作,利用弯道切西瓜积累了巨大的优势,而这显而易见的违规却是fia无法处罚的——因为维斯塔潘在巴西站时近乎一样的行为并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软胎在前几圈拿不到领先带来了劣势是致命的。
维斯塔潘被迫近战换下磨损的轮胎,汉密尔顿从容地跟着进站换胎,出来后已经领先了整整十二秒。此时此刻,红牛夺冠的心几乎已经灰了一半,只能把不太多的希望寄托在盖博斯的身上。
盖博斯坐在赛车里,靠着喝水来平复焦灼的喉咙与胃。工程师给他下达了明确的命令:尽力阻挡。但是谁也不知道能力输一筹的盖博斯开着引擎输一筹、轮胎输了二十圈的盖博斯能拖延多久。
也许只是一个艰难的弯道,就会被梅奔无情超越。
在这一个所有人的绝望的时刻里,盖博斯生理上的难受依然在叠加。超高的心率,高温,高速,高压和他糟糕虚弱的胃显然都在让他的身体感到脆弱无助,可他却从没在心灵深处感受过自己在绝境里如此的冷静与勇敢。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太习惯于以理性的“我做不到”来作为向现实妥协放弃、寻找新道路的理由,这种做法也没什么错,客观来说让他少走了很多很多弯路,让他可以在不碰壁的情况下小心地保护自己,发展自己……可是也有一些时刻,盖博斯想要不管不顾地忘记一切,只活在当下的每个呼吸里。
我不需要创造奇迹,我不需要证明什么,我只需要开车。盖博斯告诉自己。我只需要尽全力,防住这一个弯道,还有下一个……
他感觉又回到了自己第一次坐进卡丁车里时的感觉,天地宽阔,疾风划过脸庞,眼前只有宽阔的赛道,全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自己——和后视镜里的梅奔车。他进入了完全的急速思考,也像进入了完全的潜意识,身体动作总比意识还要快一步,下意识地抉择着路线、方向、刹车……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在赛场上对汉密尔顿来说都是难缠的,但还从来没有一天,难缠到了这种地步。要知道盖博斯开着的是性能不如他的车,用着四个伤痕累累的轮胎——可是盖博斯就是挡住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挡住了他,无所不用其极,入弯擦墙走线,直道吃尾气内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