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车辆损毁得厉害,就算距离终点只剩下两分钟,他也不可能跑完了;就算跑完了,也不可能拿到积分,他和盖博斯已经完完全全掉到了队尾,连被他们套圈的威廉姆斯车队都超了过去。
一整个大奖赛的努力就在最后这几十秒内化为泡影,而给了他这么当头一耳光的是几个月前还在和他一起站在赛车手握手的盖博斯,和他在一起整整四年的盖博斯,为他做了那么那么多的盖博斯。他回想不起盖博斯过去在赛场上的样子,因为那时候他总是在他身后的,他总是在后视镜里看他,四年80场大奖赛,他们没有一次发生过碰撞。
原来为了别人,他也一样可以这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且也没什么缓和和过渡,就好像他真的没有感情和心灵,只是个总能做出最佳选择的机器人一样。汉密尔顿知道现在所有人肯定都在议论和猜想盖博斯是故意报复他或者什么的——然而事实却比这更糟糕,他倒宁愿盖博斯是报复他,但那是不可能的。
盖博斯从撞击带来的晕眩与耳鸣中恢复过来后,才颤抖着手艰难地从车里爬了出来,过来打开梅奔的座舱,焦急地询问汉密尔顿情况如何。汉密尔顿透过头盔的玻璃看他,那张美丽的脸被盖在另一个陌生的头盔下面,挡风镜掀开了,露出美丽的蓝色眼睛,眉头蹙着,少见的看起来有点焦急。
他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这反而更伤人了。他宁愿盖博斯对他有恨,有怨,有化不开的心结,因为那些是可以努力解决的,就算解决不了,也可以鲜血淋漓地摆在那里,成为所有人都无法进入的,只有两个人被关在里面互相撕咬的恨的领域……
但是对方单纯想离开、想去对另一个人好这件事不是可以努力的。
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伤害我?为什么伤害我后又要 显得舍不得?汉密尔顿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正在烈火里灼烧,痛苦地呻吟着一样的问题,一直在尖锐刺痛他灵魂的问题。和多年好友罗斯伯格闹翻的时候,他没有产生这种疑问,因为他很明确地知道他们是在为了争夺胜利分道扬镳;和多年爱人nicola分手的时候他没有产生这种疑问,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次争吵和磨合留下了裂痕,爱情就那么慢慢被摩擦掉,没有力气再去相爱,仅此而已。
可他真的不明白盖博斯为什么要离开。
他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被拉了出来,盖博斯拿掉了他的头盔检查他有没有外伤或者脑震荡,轻声道歉:“对不起,路易斯,我——”
“i don\'t wanna talk.”
汉密尔顿的嗓子哑了。
网飞的航拍机在他们的头顶盘旋。银色的人群和红黑的人群赶来,分别带走自己的车和车手。盖博斯站在赛车的碎片里想往反方向走,然后他被两三双手一起托住了后背带走。他扭头看汉密尔顿,但是汉密尔顿没有回头。
维斯塔潘几乎是庆祝了五分钟后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胜利的喜悦就彻底消失了。
他一声不吭地冷下脸,在确认颁奖典礼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后,硬是闹着脾气回红牛的p房里去了,一堆人跟着拦都拦不住,脸色之阴沉,宛如一只疯狂的狮子。
“草!”勒克莱尔被惊得目瞪口呆,一边喝水一边捅捅第三名里卡多分享心情:“他是不是傻逼啊?队友牺牲自己给他撞了个冠军来,他不高兴,还自尊心发作受不了了反而?”
里卡多和维斯塔潘是有过队友情的,但是由于他刚刚被盖博斯感动得泪流满面,主要是哭泣于自己怎么没有这么一个天地可鉴的圣父队友,要是有盖博斯,他以前在红牛还不知道要拿几个冠军啊。所以此时他抛弃了自己和维斯塔潘的友情,坚定地附和勒克莱尔:
“他是,他显然是!”
“不想要给我啊,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啊!”勒克莱尔撕心裂肺地呐喊。
“他显然是脑震荡了。”
维斯塔潘气势汹汹地冲进人群时就听到了随队医生这么宣布,于是他就像一头在最后关头对着红布收了脚的小斗牛一样,冲锋失败了。盖博斯苍白着脸斜靠在沙发上,有柔软的枕头给他垫着脑袋,但是他还是克制不住眩晕、恶心和想吐的感觉。不过万幸他还能分得清一根手指和三根手指,记忆也没问题,所以这最多就是个轻型脑震荡。
他心里很难过,知道是自己脖颈肌肉没练好,没练出围场审美里最漂亮粗壮脖子来,所以才对抗能力这么差,随便一撞就撞了个脑震荡出来。他一抬头看见气鼓鼓的维斯塔潘,连被脑震荡削弱过脑子后他都不用思考,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让他更伤心了。
人不能总是被误会吧?前夫(划掉)已经哄不好了,再和现任队友闹别扭的话,那可不行啊。
“请给我们单独几分钟,please。”在他的哀求下,人都出去了,房间里又安静下来,维斯塔潘应付不来这种尴尬的一对一社交场合,暴躁地转了几圈后选择了在盖博斯面前蹲下来——这样他们好歹能面对面说话,看着彼此的眼睛。
“听着,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我自己能赢。如果我没能赢,那就只怪我自己不配赢,我不想用这种手段——”
盖博斯安静地看着他激动通红的脸,先安静倾听了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哒发射出来的话,等到维斯塔潘卡壳暂停了,他才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也想说话。
荷兰人还是很生气地噘着嘴,有火发不出,没法按照自己的欲望嚷嚷出类似于“f**k,你是傻逼吗,我才不需要你这么做”和“我警告你下次不要再这样”这类的话——他感觉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背负了良心债,盖博斯又是撞车丢了第三,又是虚弱地躺在这里,就为了给他拿个冠军。草,至于吗?红牛今年车又好,他跑得也好,他还没到这种地步,他也不想被人说是靠这种手段才能赢的,那还不如输呢。这要是争冠大决赛也就算了,那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会感激涕零把盖博斯举到自己肩膀上,奖杯分他一半的。可要是普通比赛都要这么一直这么下去,那成什么了啊。
“我才不是心疼你,我是单纯不需要你这样。”他越想越气,还是在努力不骂人的情况下硬邦邦地顶了一句。
盖博斯想摸摸他的肩膀,结果眼花手放不稳,就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行吧,他妈的。盖博斯无力挣扎了。
于是他只好轻轻摸了摸维斯塔潘的脖子和下颌,像给大猫顺毛似的轻声说道:“我向你发誓,max,我还没爱你到这么神经病。这真的是个意外,我没想撞的,只是想拖点时间……但是轮胎还是炸了。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总会发生,只是这一次……这一次稍微有点戏剧性。”
维斯塔潘被他的手弄得不自在,可盖博斯手掌冰凉柔软的触感又让他不敢把他的手摔下去,生怕给对方弄骨折了什么的。和他天生就敦实的,要么健壮要么胖的体型比,盖博斯实在是有点过于高挑纤细,看着就使不上劲——果然这会儿脑子撞坏了吧!
“你,你说的是真的就行。”他别别扭扭地蹲着,低头抠手,闷闷地说。过了几秒钟,他在盖博斯温柔的轻轻抚摸中忍不住也道了歉:“嘿,你让我感觉好愧疚。我本来可能赢不了了,那也很烦——但下次总能赢的。我不想因为自己要赢车就把队友弄成脑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