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王爷站起来了 第58节
这次要往西边走,才从廖郎中等人居住的西宅门口经过,前面的街坊何秀才家里走出来一对儿母女,正是朱氏与其女儿何文绮。
之前互相介绍过了,再见面便省了很多寒暄,朱氏瞅瞅轮椅上的俊书生,笑着问姚黄:“你们也要去赶集吗?”
姚黄:“是啊,以前还没见过这种热闹呢,婶子可知道集市上哪边会有好东西卖?”
朱氏关好门,带着女儿走到姚黄身边,边走边聊:“你们是县城来的,这边的东西恐怕都看不上,大概只有最新鲜的山货野味可以买来尝尝。对了,主街南北两头卖的都是山货粮菜、牲畜野味、
农具箩筐柴禾等不太好拿的东西,首饰香料手帕布头吃食这类小摊全都摆在主街街道上,看着干净又整齐。”
姚黄笑道:“婶子快别说这种话,我们既搬到了镇上,就跟大家都是一样的条件,你们稀罕的我们也稀罕。”
朱氏偷偷打量小秀才娘子一身的布衣与头上的简单首饰,心里一阵舒服,长得美又如何,夫君也是秀才又如何,她的老秀才相公好歹还能在私塾当先生,一个残疾秀才只能仰仗以前的家底以及叔婶的接济度日。
这时,前头一个蓝裙妇人停在石桥前,大声朝她们打招呼:“都去赶集啊,你们准备买点啥?”
朱氏看向姚黄。
姚黄便先道:“我们随便看看,有喜欢的再买。”
朱氏这才道:“我家文宾跟几个同窗约好了去登山望远,春闱前最后一次出门了,我给他买两匹料子做身新衣裳,让他精精神神地去。”
这话里满满都是显摆之意,蓝裙妇人配合地羡慕道:“还是你命好啊,自己是秀才娘子,儿子马上也要考进士当官了,回头摇身一变成了官夫人,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街坊啊。”
朱氏连连摆手:“哪有的事,文宾也就在咱们镇上算个人物,赶明年各地成千上百的举人进京,他挤在里面什么都不算,可不敢说这样的大话。”
姚黄放慢了脚步,朱氏猜到小夫妻俩心酸了,正好她也嫌轮椅走得慢,顺势加快脚步,带着女儿与那蓝裙妇人走在了前头。
离得远了,姚黄低头看惠王爷,见那张俊脸平平静静的,姚黄笑道:“差点忘了,你又不是真秀才,哪里会嫉妒人家考中了举人。”
赵璲看向桥下的流水,岸边有棵老垂柳,临路一侧的枝条被人修剪过,临水一侧的枝条直直地垂进水中,随波轻轻摇曳。
姚黄看着朱氏透着喜气的背影,小声道:“瞧见了吧,别看咱们刚来那天周围的街坊们都特别热情,其实心里各有各的小算盘,有的人是真好,也有人暗戳戳地跟咱们比较起来了,说不定还有嫉妒我命好嫁个俊夫君还不用干活的。”
“不光是这里,我们长寿巷包括外祖父他们镇子,都有这样的人,真说起来,我也是这样的人,不过我最多在心里得意自家有的或羡慕别人有的,才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炫耀拈酸。”
赵璲:“羡慕什么?”
姚黄:“那可多了,羡慕我爹的上峰官更高,弄得我娘明明不喜欢上峰夫人还要说好话捧着对方,羡慕人家有钱,可以戴我娘舍不得买的首饰来,哦,不能说这个,有跟你替我爹讨官的嫌疑,二爷可千万别替我爹走门路,我跟我爹都不是这种人,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赵璲:“……我也不会以公谋私。”
姚黄放心了。
赵璲:“你自己在何事上羡慕过别人?”
姚黄想了想,道:“也挺多的,比如出嫁前走在街头羡慕别的姑娘穿戴得更好,羡慕别的姑娘长得瘦不用被人嘲笑,还羡慕别人有个雅名小名怎么叫都好听!”
赵璲:“……姚黄乃牡丹之首,亦是雅名。”
姚黄:“好啊,二爷光开解我的名字,绝口不提瘦的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真长得胖?”
赵璲:“……出嫁后可有羡慕旁人?”
姚黄依然想了一会儿才道:“一开始羡慕过别的夫妻能同吃同住,二爷却把我自己撇在一旁,后面就不羡慕了,为何你自己明白。”
早上才被王妃明言嫌弃过的惠王爷:“……”
主街到了,勉强能容两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两侧多出了紧紧挨挨的两排小贩小摊,占去一半的道路,现在连一辆马车都不再好走。
夫妻俩刚出现在路口,附近的几个小贩便同时望了过来,什么轮椅不轮椅俊不俊美不美的,小贩们眼里只有对生意的渴望:“小娘子过来看看啊,今年京城最时兴的首饰,咱们不出远门就能买到了!”
“胭脂胭脂,京城最时兴的胭脂,二十文一盒,两盒三十五!”
出来逛就是图份热闹,姚黄先推着惠王爷来了首饰摊前。
小贩在地上铺了一大块儿粗布,上面摆满各种乍一看很好看仔细一瞧却用料低廉、做工也不够精细的簪钗耳环等等。
姚黄蹲下去,一手扶着轮椅,一手在里面挑挑选选,觉得一样不错便拿起来问惠王爷:“这个怎么样?”
惠王爷连摇了三次头,觉得此等简陋之物都配不上他的王妃。
小贩见美人娘子淡了兴致,急了,玩笑般数落轮椅上的男人:“小娘子那么喜欢,您一直摇头算什么意思,是真觉得不好,还是舍不得给小娘子买啊?”
赵璲:“……”
姚黄配合小贩,举起一朵巴掌大的粉牡丹绢花,可怜巴巴地道:“我喜欢这个,买了好不好?”
周围站了一些人,都在好奇这位俊夫君是不是真的那么抠门。
赵璲只好取出荷包结账。
姚黄喜笑颜开,以单膝蹲着的姿势转个身凑到他胸前:“夫君真好,你帮我戴上。”
惠王爷托着王妃塞过来的绢花,眼角余光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笑。
第59章
戴好绢花,姚黄继续推着惠王爷往前走。
路上全是前来赶集的镇民与附近的村民,媳妇姑娘们挤在前头挑选心仪的物件,同行的男人有的帮忙挑,有的提着之前买好的东西站在旁边。小贩们红光满面地吆喝着,同时盯紧伸向摊面上的每一只手,买东西的百姓则一边挑挑拣拣一边讨价还价。
大多数人都在忙着自己的营生,根本不在意街头出现了一对儿容貌出众男方还坐着轮椅的夫妻。
姚黄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所以她没有特意去观察,把一半心思放在五花八门的摊铺上,一半心思放在维持轮椅的稳固、避让走得太快横冲直撞的百姓上。
赵璲也不需要去观察,因为他自幼便擅长察言观色且对旁人的视线极其敏锐,然而置身在这喧嚣拥挤的小镇集市,赵璲只感受到了一些随意自他身上扫过稍纵即逝的视线,除此之外,无人敬他畏他,亦无人嘲讽或同情。
镇上有家布店,今日跟其他铺面一样都在门外支了摊子。
姚黄将惠王爷推过去,指着他抬手可及的一匹匹粗布细布道:“你亲自挑来买给我的才叫礼物。”
就在赵璲打量那些细布料子时,旁边的妇人们还在用手摸来翻去。
赵璲微微皱眉。
站在摊子里面招揽生意的女摊主目光老辣,且住在镇上,早已听说本镇新搬来一家富户,其中有个坐轮椅的,自己长得俊不说,娶的小媳妇也貌若天仙。看出廖家公子对那些手以及布料的不满,女摊主笑道:“铺子里面还有更好的料子,要不你们进去瞧瞧?”
赵璲颔首。
姚黄没动,探头瞅瞅铺子的门槛,随口道:“我们这轮椅进出不方便,劳烦您把最好的几匹料子拿出来吧。”
赵璲只觉得骨血一凉,周围挑选布匹的妇人们也起了骚动,纷纷朝他与王妃看来,落在他脸上的视线更多,好像在说:好大的口气,居然这么有钱?
赵璲:“……”
女摊主看赵璲的视线还多了一种探究询问之意:你娘子说得算数吗?真拿出来你舍得给她花钱吗?
遍及赵璲全身的凉意便在这些视线中消失了,扫眼王妃搭在轮椅上的手,赵璲朝女摊主点点头。
女摊主叫众人稍等,喜滋滋地跑去里面,过了一会儿抱了一个小箩筐出来,箩筐里面还算整齐地铺了一圈裁剪成丝帕大小的绸缎小样:“这就是我们店里所有的绸料了,两位看看喜欢哪个颜色,选好了我再抱整匹绸子出来给两位细看。”
赵璲看向箩筐,姚黄问价钱。
女摊主:“这都是京城卖得最好的绸,在京城一匹要卖八钱银子,我有门路,进价便宜些,所以只卖大家七钱银。”
姚黄以前虽然舍不得常做绸缎衣裳,对京城绸缎庄各种料子的卖价却很是了解,女摊主拿出来的都是最寻常的绸,在京城其实也只卖六钱银一匹,按理说拿到镇上小地方卖该降价才是,八成把她跟惠王爷当成了冤大头来吆喝。
因此,姚黄收了笑,一脸犹豫的模样。
赵璲根本没把这个价钱当回事,故而没去观察王妃的神情,先后取出一块儿淡青、一块儿桃花粉、一块儿素净的白绸小料,朝后问道:“这三种,你喜欢哪个?”
东西太普通,暂且买一匹满足王妃的要求,回京了再让京城的绸缎庄送上等的绫罗绸缎给王妃挑。
姚黄扯他的袖子:“都挺好的,就是太贵了,算了吧。”
王妃的声音娇滴滴的,想要又舍不得买的眼神也跟真的一样,惹得周围的妇人们将他看得更紧。
赵璲:“……三匹都要了,送去桥南新搬来的廖郎中家。”
左右身后一片吸气声,王妃也跟着凑热闹,弯下腰抱着他的肩膀一阵“夫君真好”。
赵璲只管从荷包里往外拿碎银。
在他递给女摊主之前,姚黄一把抢过来,笑着讲价道:“我们一口气买了三匹,您给便宜点?多了我也不砍,一匹减一钱,三匹共一两八钱,如何?”
女摊主算是看出来了,秀才郎很大方,这貌美的秀才娘子却是个精明的!
六钱一匹也够她赚的,女摊主赶紧说些看两人投缘的场面话,同意了姚黄的价格,并保证会将三匹绸送去廖家。
姚黄痛快给了银子,离开的时候还在跟自家夫君说贴己话:“青白那两匹你我都能用,到时候给我做一套绸料的襦裙,给你做一套绸料的衣衫,你我夫妻,当然要穿一样的料子,那才叫般配。”
赵璲就听见身后有人念叨:“小娘子嘴真甜,怪不得她夫君舍得给她买那么贵的料子。”
逛完主街,夫妻俩来了主街北头,这里聚集着一群来贩卖山货野味的村民,贩卖的货物有貂皮兔皮、野菜野果以及一些药材。
姚黄先买了一只柳条编的篮子,让惠王爷抱着,她挑了两样瞧着还算新鲜的野菜。
路过一个黝黑老农摆在地上的长条筐,姚黄瞅瞅里面一块块颜色酷似生姜却比生姜圆胖的根茎,好奇问:“这是什么?”
老农一开口,带着浓浓的村音:“鸡头参,灵山里的好东西,既能当药材又能吃,生吃甘甜爽口,还能带回家炖汤熬粥,不信我削一个给你尝尝?”
姚黄瞅瞅老农带着黑泥的指甲,忙道不用,不过确实很感兴趣:“能当药材,管什么的?”
老农瞅瞅轮椅上的小白脸,憨笑道:“管得多嘞,健脾润肺、强健筋骨、养阴补肾,基本身体有啥不舒服都可以吃它,要不怎么叫鸡头参呢,真不比人参差!”
赵璲:“……”
姚黄觉得她可能需要补补,只是怕惠王殿下误会,赶紧推着轮椅走开了。
主街来回走了两趟,两头的散集也都逛完了,回到新宅稍加休整正好吃午饭。
飞泉、青霭端来午饭,两荤两素加一道鸡汤,鸡汤里配了红枣枸杞还有一样姚黄辨认不出来的,她也没在意,先给王爷舀了一碗不带红枣枸杞的,再给自己舀一碗堆满红枣的,炖汤的大枣吸满了汤汁,又甜又烂,姚黄很好这口。
喝惯了高娘子的鸡汤,姚黄品出这顿鸡汤里多了一种新味道,待飞泉、青霭来收拾桌子时,姚黄指着几乎被喝光的汤盅问:“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
两个公公探头瞅瞅,青霭道:“黄精,廖郎中在集市上买到的新鲜山货,让张岳送回来的,说可以给二爷夫人炖汤喝。”
姚黄:“黄精?”
赵璲看她一眼,淡淡道:“药名黄精,百姓习惯称为鸡头参。”
姚黄:“……”
廖郎中怎么回事,惠王爷如此生猛,哪里需要补了?
整个下午,姚黄都没往前院凑,带着金宝去西院跟高娘子、阿吉说话了。
黄昏暑气散去,姚黄将惠王爷推到家门口的河边,自己也提着一张小板凳,然后她坐在树荫里,将轮椅停在能晒到夕阳的地方。
夕阳过于灿烂,赵璲不得不垂着眼帘,问模样解气的王妃:“为何?”
左右无人,姚黄瞪着他道:“那老农为何当着你的面夸他的鸡头参能补肾,廖郎中为何要买鸡头参给你炖汤?都是因为你整天待在书房看书把脸捂得太白,趁早晒黑些,免得别人再这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