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喂,快过来干活!”罗晓正从地上搬起一筐白菜,没好气地冲她喊。
  她从帽纱的阴影里懒懒看他一眼,“干什么,怎么干?”
  “搬饲料啊!”罗晓把她从头顶看到脚尖,“你以为饲养员干什么的?”
  “你不是已经在搬了?”赵雪妮不以为然。
  “有道理啊。”罗晓的视线回到她头顶,莫名笑了笑,“那行吧,你去扫沙场,扫地总会吧?”
  会,但是不乐意做。
  不过就这么着吧,扫地总比搬那些脏不拉几的蔬菜框好。
  赵雪妮不是娇气的人。
  她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直播助理,所谓助理就是有每天拆不完的快递。拆快递本来是件挺幸福的事儿,但要是面对一屋子堆成山的快递,还要求你两小时内拆完、整理分类呢?
  她那会每晚腰疼得直不起来,还特意买了张硬床睡觉。
  现在她举着扫帚弯腰在沙地里画毛笔字时,忽然觉得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新的行业,新的生活,唯有那个人,是旧人。
  扫了一会儿,赵雪妮好像知道从刚才就有的怪异感在哪儿了。
  罗晓自从要她扫地之后就没了动静。
  棚舍里只有鸵鸟们咕噜咕噜的闷叫声。
  总之没有人的气息。
  “有人没?”赵雪妮喊了一声,铁棚里响起回音。
  她扔下扫帚出了围栏,“那个谁……寸头?”
  一只埋头吃菜叶子的鸵鸟好奇抬起头。
  “没叫你,你是秃顶。”她指了指那只鸟。
  一直走到门边儿,赵雪妮踹了脚门,踹不开。
  到这儿她也明白,自己是被锁住了。
  有点意外,但并不惊讶。
  从她听说龙彪是原厂主的外甥,以及食堂里的人对他的恭敬态度,她就猜出这是个典型的地痞角色。
  至于他究竟要对自己下多大的狠手,许漠究竟和他是不是一边儿……
  赵雪妮抬头看向角落里的监控。
  答案,很快就可以揭晓了。
  第5章 5 可能是受人欺负了
  巡查完养殖场各车间,许漠回办公室处理工作。
  经过咖啡机吧台时他愣了下,拉开抽屉一看,就知道那堆曲奇里少了哪一种动物。
  合上抽屉,许漠转身又做了杯热美式。
  “今天也太冷了!”商棋进来时直哆嗦地搓胳膊,一眼就看到许漠坐在胡桃木办公桌后喝咖啡的样子。
  屋外飞雪漫天,屋里安静暖和,咖啡飘香,有种不问世事的悠然。
  商棋搓着手笑,“漠哥,我能整杯喝的不?”
  “你随意。”许漠头也不抬地翻文件。
  过了几秒,咖啡机启动的空当儿,许漠合上文件夹,往皮椅上一靠,“我说过很多次,咖啡机随便用,别老让我重复,烦。”
  商棋挠着后脑勺笑,“知道了漠哥。”
  这台全自动咖啡机是许漠去年进厂后搬进来的。
  商棋上网一查,发现国内连锁咖啡厅也用这牌子,一台得好几万。
  认识许漠之前商棋从没喝过咖啡,但他很喜欢看许漠像专业咖啡师一样在吧台前给咖啡豆称重,研磨豆子,最后端出一杯极致浓郁的黑咖,杯子下还有个精美的杯碟。
  商棋从小在镇上长大,许漠是他见过最讲究,也最有腔调的人。
  “漠哥,听说上海人早上一起床就得来杯咖啡?”商棋咂了口意式浓缩,苦得五官都皱成一团。
  “看个人习惯。”许漠扔给他一袋独立包装的方糖,“还有,我不是上海人。”
  “啊?”商棋惊讶地隔空接住糖,“老金说你早就通过那个啥……人才引进落户上海了,好牛逼啊。”
  “牛逼又不能当饭吃。”许漠叼了根烟点上火,窝进椅子,长腿往办公桌上一翘,“上海不缺人才,少我一个,东方明珠该亮还得亮。”
  商棋看了眼抽烟的许漠,往杯里猛洒糖粒儿:“谁说的,上次不还有个美女从上海追过来求你回公司……”
  他声音说着说着变小,因为许漠在烟雾里皱了下眉。
  “漠哥,其实赵雪妮跟你挺像的。”商棋决定说点能活跃气氛的。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赵雪妮在场的时候,许漠的气场不太一样。
  如果说许漠平时在员工面前一向表现得冷静客观,那他在赵雪妮面前,就会多出一份不冷静,不客观。
  比如今早在食堂制服龙彪。
  “噢?”许漠探身往玻璃缸里弹了弹烟灰,“她像我还是我像她?”
  “这个嘛,还有待观察。”商棋在酒吧兼职,察言观色的本领没少学,“我那天在漠寒送酒,听她闺蜜说,赵雪妮从北京回来好像也有很多苦衷。”
  “苦衷?”许漠笑了笑,“你跟谁学的,说话变这么文邹邹?”
  “赵雪妮啊,她那张嘴哎哟我去,老厉害了!”商棋搅咖啡的动作慢了下来:
  “反正我就是觉着吧,赵雪妮在北京可能是受人欺负了。”
  那一瞬间,许漠看着窗外抽烟的目光微动。
  窗边一棵墨绿色的冷杉被霜雪压弯了枝桠,扑簌落下雾一样的雪尘。
  “许厂长,出大事了!”有人没来得及敲门就直接闯进办公室大喊,是监控室的值班员。
  “操,你吓死我了!”商棋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别一惊一乍行不行,几号场的鸵鸟出了事啊?”
  “不是鸵鸟,是人!”值班员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在空中来回比划,“一号场,今天刚来那女的,她的衣服被扒成这样……又趴在地上那样……”
  听见一号场,商棋脑中轰得一响,下意识看向许漠。
  他一扔烟头,两条腿从桌上放下来,利落地站起身:
  “带我过去。”
  -
  赵雪妮看过一部美国爽片,片儿里的女主角为了复仇,将自己伪装成被残忍奸杀的样子,满身是血地匍匐在地,对着监控器狂喊救命。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但就是觉得必须树立点儿什么。
  养殖场这群牛鬼蛇神和她以往工作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她不能让自己刚来第一天就受欺负。
  赵雪妮脱掉外套,一扔帽子,把毛衣的衣领一直扯到溜下肩膀,然后跑进监控器的范围里拍门大喊:
  “有没有人啊,救命,救救我——!”
  正在吃草的鸵鸟们被吓得纷纷抬起头。
  大概没想到上一秒还静如处子的女人下一秒可以疯成脱了缰的野马。
  叫了大概得有五分钟,赵雪妮嗓子有点哑了,屋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戏精附体过后,她冷静下来。
  牛鬼蛇神不就是把她锁棚舍了么,就算这门没上锁,自己不还是得在里面工作?
  她想争的,无非是不任人摆布的一口气。
  来日方长,又何必在乎这一时。
  想通了,赵雪妮正要把衣领拉回来时,一只大手忽然重重掐住她肩膀,男人浑浊的吐息吹在她头顶:
  “叫啊,怎么不叫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被身后人往铁门上一推,整条胳膊都撞上去,肩胛骨疼得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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