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声音冰冷,不可置信,以及愤怒。
  我忍着肩膀处的痛意,抬起头扯起一个笑容,无奈道:“很痛哎,能不能先松开,今天还不是我的死期……”
  没等我说完,他松开了禁锢住我肩膀的手,端坐在位置上看着我,眼神压迫。
  我不敢对视,于是揉了揉肩膀后低下头,攥紧了手里那枚小小的棋子,像攥住自己流失的生命那般用力。
  “19日封印完绢索后,”我低着头慢慢道:“在我准备解除领域的时候,我本该知道的记忆才回到我脑海里。”
  准确来说,是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王雅次’告诉我的。
  我准备解除领域的时候,她突然地出现在领域里,然后朝我走过来,伸出手抱住我。
  她说:“辛苦了。”
  她还说:“对不起。”
  接着她说:“我们快死了。”
  她说:“这是我能够召唤你来的代价。倘若在‘涉谷事变’丧失性命的潜力咒术师中有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和自由换一次解救他人的机会,这个人就可以重来。”
  ‘王雅次’坐在我对面皱起眉道:“这个条件明明那么简单,但是居然没人愿意。”
  想想也当然啊。死都死了,重来一次也不会活下来,得利的还是其他人。只要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选了,我就得救了。倘若除了我之外的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牺牲他的性命来救我,那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他?
  还不如大家都这样,谁也不亏,谁也不赚。
  但‘王雅次’愿意。
  她气鼓鼓道:“他们都不选,于是我就选了。看他们那副嘴脸真难受。”
  “而且,”她放缓了速度,柔声道:“我想妈妈活下去。”
  “所以对不起,”她抬起头看向我,声音有些底气不足:“没能在一开始告诉你这个结局,我很抱歉。”
  她歉意地看向我,怯生生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现在你知晓一切之后,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可以在那个晚上选择来或者不来,你愿意吗?”
  ……
  ……
  我松开攥紧棋子的手,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铃木,轻轻道:“在10月31日,我会在我重来之前的那个时间点死亡。”
  “这是我重来的代价。”
  “没什么的,”我看着安静过头的铃木,安慰道:“我想做的事情都做的了。死亡并不是终点,活着不一定……”
  我想说活着不一定幸福。
  但我无法说出口。因为我想活着,幸福美好的人生就在眼前,明明我一伸手就能够到,但现在那只是海市蜃楼。
  铃木突然掀翻了我们中间的矮桌,连带着上面我快赢的棋面。棋子散落一地,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漠道:“所以你们要说的是什么?”
  屋外侍候的家仆听到声音赶忙跑进来跪在门口等候差遣,铃木朝他们厉声吼道:“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于是家仆又战战兢兢地退下。
  铃木踩着棋子走到我右手边,投下好大一片阴影。
  再开口已不复刚刚的愤怒。
  他讽刺道:“活着不一定幸福?”
  “这句话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为什么不说了?”
  他重复道:“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铃木向来是温和的,除了从前给我下命令的时候。但那种时候大多都是因为基于客观事实我最好做与我脾性不符合的事情时,他才会用命令的口吻。
  这种略带着讥诮的讽刺从来都没有。
  我弯了弯腰,将自己一直握在手里的棋子随意地放在榻榻米上,低着头看着那枚棋子淡淡道:“活着不一定幸福。”
  “但哪怕不幸福,我也想活下去。直到我得到幸福。”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过了很久,身上的阴影才消失,铃木的脚步声响起,在不远处停下。
  “需要我做什么?”
  我转过头望去,铃木的脸上很平和,他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
  “很多,”我想了想改口道:“其实也不多。大部分我都会在这几天解决,主要是……”
  “主要是那天之后的事情需要拜托你帮忙。”
  “帮忙通知一下他们说我身故的消息,帮忙遮掩一下我的死因,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因为改变轨道才死的。”
  话刚说完,铃木便强忍着不耐烦道:“难道不是吗?他们很脆弱吗需要你这样护着?”
  我被他呛得不知道如何开口,嘴角嗫嚅了两下不敢说话。
  铃木的声音又在棋室里响起:“还有呢?”
  “还有就是墓志铭的事情。”
  我抬起头看向铃木,认真道:“我想好了墓碑上刻什么。”
  【王雅次,生于27,死于28,她说她这一生很快乐。】
  “就这样就足够了。”我重复道:“照片的话,我最近会拍一张的,其他便没什么了。”
  “哦还有,”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膝盖,轻声恳求道:“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突然……”
  “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处理一些他们没注意到的事情。”
  我看着自己的膝盖,突然想起了今天来这里见到铃木时的眼神。
  他的目光如我预料的那般令人安心。他的目光里有惬意轻松,也有愉悦平静,最大的还是可靠。他一直都是这样,永远在这里,只等我们这些需要他帮助的人回头。
  倘若我们带着或湿漉或明亮的目光看向他时,他目光里的可靠从来都没闪烁过。这样的目光告诉我和星野,告诉他的朋友,他一直都在。
  我们可以一直利用他。
  想到此,眼泪终究是夺眶而出。说不清是愧疚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总之眼泪像雨季连绵不绝的雨滴,大颗大颗地砸在我腿上,隐入深色的布料里不见踪迹。
  我哽咽道:“对不起,我”
  “为什么要道歉?”铃木打断我,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失去生命的是你,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在我死亡的这件事里,唯独对你很不公平。
  第054章 if线—死亡(2)
  只半个小时。
  只半个小时,铃木就恢复了正常,不再为我的死亡难过。他坐在茶室的窗边,望着庭院里的小小池塘,和从前我与星野来找他时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有些难过,但幸好他是这个反应。只希望他这个反应不是因为故作无所谓,那样我会很愧疚。
  可是再愧疚我又能怎样呢?我都已经告诉他了,怎么还能要求他是真心不在乎我的死亡。倘若这样的话,我们这十二年的友谊又算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有关于我死后的杂事,譬如不要把我葬在海边,我不太喜欢水,我讨厌沉溺在其中的无力感,里面很冰冷。铃木问我想葬在中国还是葬在日本,我想了想告诉他还是日本好了。
  我爱我的国家,但只要她好好的就足够了。
  还有我知道关于未来的一件事。
  “20年9月份左右吧?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是在那个城市开始举行活动前。”我看向铃木,恳求道:“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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