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洛翎在死刑前夜去见郁希,也是她没预料到的,应该只来得及嘱咐她几句应对的话,等到第二天真要上刑场了,郁希实在装不下去,差一点点就说出了真相,却在最后换成了一句:伤到了你,对不起。
  还有永祭日事件。
  洛翎记得很清楚,当时明娴以主动卸任为条件,换取了所有人的生机,原本一切就应该这么平息下去,可是是什么突发事件,打乱了一切的节奏?
  ——是那个枪声。
  有人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之后,开枪准确无误地击杀了反慑党的头目。反慑党一气之下,单方面毁约,引燃了导线。
  甚至可以说,c区那五千多人的死亡,全部都是因为这个人的这一枪。就像是引发龙卷风的那蝴蝶小小的一个振翅。
  开枪的时刻洛翎并不在现场,但她知道,院也是跟着明娴那辆车的,当时现场一片混乱,如果她属于百发百中的那种神枪手,浑水摸鱼杀一个人对她来说,一定再简单不过了。
  而事后她只需要跟住苏漾,最后假装晕倒往她身边一躺,就能完美推卸所有嫌疑,甚至还和苏漾住了几天疗养院。
  洛翎已经感到全身发凉,好像一道暗线穿过她所经历的一切。
  对了,还有,此时此刻白塔的对峙。
  他们为什么会在白塔?
  ——是因为她提出走地下排水系统,转换阵地。
  而她是……怎么想到的呢?
  【……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那时是反慑党刚刚围攻政府大楼的时候,洛翎正在把食物集中起来分发掉时,听到身边的愿轻声说了一句。
  她无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愿嗤笑一声,带着明显的讽刺:【都要输了。你知道什么?】
  洛翎看她一眼:【那你怎么想?】
  相貌平平的女孩转过身来,对她轻轻一点头:【我不知道。但我总有种想法——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么?】
  ——是因为愿的撺掇。
  甚至就在刚才,愿也是不紧不慢,偏要等尘歌发完疯,才装作要停止攻击,用指令打开了白塔的大门。
  这么一来,反慑党刚刚才在他们手里损失了一批人,这时冲进来,正是对他们恨意最深的时候,根本没有被策反的余地。
  而且,反慑党冲进来的速度应该是她早就计算好的,只来得及他们控制住她,却没有杀她的时间。
  到这里,洛翎已经几乎不能呼吸了,她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这么强烈的恶意。她感到恐惧,恐惧一个一直躲藏在她身后阴影里的怪物,原来就这么一直默默盯着她,而她竟然一直毫无发觉。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孩的局里吗?
  这是洛翎第一次接触到这么严丝合缝的阴谋,就像一朵倾吐着毒雾的花,和反慑党之前那种崇尚暴力的水平完全不同。
  凝视着愿眼中的笑,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恐怕比他们认为的反慑党精神头目还要厉害得多。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违和,宋思明虽然也有些深藏不露,但比起愿的气质,显然差了一大截。
  难道宋思明也和郁希一样,只是她的一个傀儡?
  就在这时,仿佛应她的想法,愿突然偏过头,冲政府方的人群深处笑了笑,开玩笑一般:
  “思明,别躲了,再退就要把自己嵌进墙里了啊。”
  第60章 塔(三)
  话音一落,人群骤然静默。
  甚至都不需要喊口号,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顺着愿的视线,向两边撤了一大步。这么一来,快要把自己“嵌进墙里”的宋思明就彻底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顶着上千道目光,宋思明终于缓缓把身体转过来,闪避着眼神,低声道:“……会长。”
  四下一片哗然!
  洛翎的猜测俨然是对的:宋思明就是个纯粹的挡箭牌,愿才是所谓反慑党的精神头领。
  可这就引出了另一个麻烦——因为就在不久前,明娴几乎以自己做担保,刚刚替宋思明澄清过,现在这场面,完全就是打她的脸。
  愿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抬了抬下巴:“看着我。”
  宋思明表情一僵,显然并不情愿,但她似乎很害怕违抗愿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与她对视。
  “我替各位想过了,距离主的降临还有大约两个小时,都是老朋友,也没必要都死那么早,不如留下来,一睹主的圣光。”
  她向后轻轻打了个手势,两个反慑党就去从一团狼藉的控制台前扶了一把椅子过来。她闲闲坐下,语气却第一次带上了几分虔诚。
  “现在,尘歌部长,”只要不提梵雅,她的虔诚就转瞬即逝,重新变得漫不经心,“请问你方便来开启一下系统自毁吗?”
  尘歌在洛翎视角的盲区,但她不用看也知道,以这人神经病一般的性格,恐怕已经气炸了。
  这么一想,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尘歌真能疯到他的极致,就像当初杀了五月那样,有没有可能压制住愿呢?
  她沉思半晌,觉得这两个人疯得异曲同工,不好说。
  终于,来自尘歌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语调压得非常低:“先把沈倦交出来。”
  愿闻言一笑:“您真是有意思,自己往我们这里塞人,又要我还回来,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回应她的是一道上膛的声音。
  他冷冷道:“我不介意死,但死之前,我有把握把你带走。”
  愿原本坐出了懒散至极的姿态,听见他这一句,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笑着“哦?”了一声:“看来传言是真的喽,我们大名鼎鼎的尘歌尘部长,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去死?主啊,我没听错吧?”
  她故意用了浮夸的语调,其实暗含嘲讽和讥诮,尘歌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他虽然生气,但至少知道这时表现出生气就是输了,便平静承认:“没聋。”
  “……喔,”愿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稍稍正色,随便往身后指了一个人,“你来说,沈倦人被你们塞哪了?都是老朋友,就别这么捉弄人家了啊。”
  “会长,”那人小心翼翼道,“那个沈倦透露了这些人在白塔的消息,带我们来这里,后来就突然不知所踪了。”
  领会到愿的眼色,他急忙一转话锋:“不过,刚才那次爆炸,带走了我们很多兄弟姐妹,会不会是……”
  他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愿的目的已经达到,连忙假装呵斥道:“别说了!沈倦主任平时训练有素,只要身上不带伤,这么个小爆炸怎么可能——哎,尘部长,你这个表情,他身上不会真的有伤吧?”
  尘歌全身发抖,死死盯着她。
  “哦,主啊,”愿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表情悲哀地扶着心口,就像一个聆听祷告的圣女,“可是——你们居然一致同意让一个病人深入敌军内部?为了完成你们的任务,他可是孤军奋战啊!最后却、却因为一念之差——”
  “——亲手杀了他。”
  这话一出,洛翎就心道不好。
  愿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如果想继续谈下去,就得往是假话的方面想,才稳得住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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