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撞见明娴的眼神,他猛地咽了话头。
  其实这个眼神很平静,甚至不带一丝一毫的谴责,但沈倦就是莫名心头一悸。
  “放心,不会被人认出来的。”不过只是一瞬间,明娴就收回目光,戴上了墨镜。
  车门拉开的一瞬,细雨悠长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脱下那件纯黑的外套,随意搭在手上,又扯散了两粒颈上的系扣,一边以向前走着,一边随意向后撩了两下头发,勾勒出一个自然而散漫的曲线。
  仅仅几息,气质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吧台的调酒师抬起头时,就看见一个雪肤红唇、身姿窈窕的女人跨进门内,带起老式的旧铃一阵叮叮铃铃。
  那人虽戴着墨镜,却依然能看出她颠倒众生的昳丽,白皙的锁骨绵延进敞开的领口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欲,仿佛仅仅需要那一小段露出的脸颊,就能勾勒出一整个春夜的旖旎。
  那人似乎在墨镜下审视了他一眼,但笑不语,唇边的弧度瞬间屏退了所有声息。
  “……”
  调酒师不觉看呆了,过了好半天才道,“请问您……”
  她在吧台旁放下外套,坐了下来,笑容有些散漫,又有些倦怠,“看着调吧。”
  “您能接受多烈的酒呢?”
  一声轻笑,“你觉得呢。”
  调酒师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回忆,却无法将这半张脸和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对应上。
  须臾,他收回目光,拿出一些精致的瓶罐在空中做着调酒的表演,身前坐的是天人,他自然表演的更卖力些,竟还引发了一些赞美的掌声。
  而作为被表演的对象,她却笑而不语。尽管墨镜遮掩了她的目光,却依然让人觉得,那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好整以暇。
  其他人想到这里时,一杯淡绿色的酒液已被推至她面前。
  “「午后之死」。”调酒师微笑道。
  第47章 往(三)
  淡淡的酒香配着剔透的淡绿色调,一撮点缀的香草,让这杯鸡尾酒看上去人畜无害。
  然而就像它的名字,“午后之死”,这是一种二十世纪左右、非常复古的鸡尾酒,以一杯断片出名。
  明娴垂眸端详着这杯酒,几息,就抬起手捏住杯底,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态喝了下去。
  白皙的脖颈微微扬起,酒液顺着完美的唇形滑入喉咙,仿佛不是在喝酒,而是一种摄人心魄的演绎。
  酒吧里很吵闹,舞池开启,转瞬间,这个角落就不再有那么多的注意力。
  周围的声音窸窣离去,明娴静坐半晌,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有点混乱。
  伸出手摸摸脸颊,热的。
  “……”
  她无言叹了口气:不愧是“午后之死”。
  这时,一直在观察她的调酒师突然笑了一声,好奇道:“你看上去好像不太会喝酒。”
  大概真的是醉了,明娴也并不顾忌,苦笑道:“平时不喝的。”
  “那今天怎么了,有烦心事?”调酒师大概格外喜欢和客人聊天,自然地问道。
  “有啊。”
  “工作上的?”
  她敛下眸,但笑不语。
  于是调酒师就懂了:“感情上的。”
  “……”
  “那,失恋了?”大约他也没想到明娴这种人物竟然还能失恋,语气有点夸张。
  谁知对方的回答很模棱两可:“或许。”
  “‘或许’?”
  放在平时,明娴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这些话的,可是酒液在她血液中流淌,让大部分理智销声匿迹了。
  她道:“是,又不是。理论还算不上,心里已经默念千千万万遍了。”
  “喔,那就是暗恋了。”调酒师看上去也来了兴趣,给她递了杯柠檬水,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明娴眸光一动:“她……”
  她想说,她是自己偶然救下的贵人,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可遇不可得,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内容。是所有温柔和皎洁的代名,也是唯一让她相信美好的证据。
  可是刚要开口,那么多炙热的词语、华丽的辞藻,都堵在一处,没了喧嚣。
  一个迟来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开:你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她的存在。
  至少在登顶之前。
  明娴深呼吸了一下,松开了攥住玻璃杯的手,不发一语。
  调酒师看出了某种端倪,想了想,豁然道:“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存在吗?”
  “……是。”
  对方若有所思:“唔。”
  “那么,你痛苦吗?我是说像现在这样。”
  明娴极缓地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须臾,又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去找他呢?”调酒师提议道。
  那一刻,她的眸子像是有一瞬花火擦过,然而很快消陨在一片墨色里。
  她轻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对方惑然反问,“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大胆一点,谁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你呢?”他的目光看向舞池里狂欢的男男女女,“而且,大家都是这样的啊。”
  她也顺着那道目光望向舞池,那些大多都是主城的青年男女,带着年轻人没脱掉的不羁和稚气。
  为了了解选民,明娴对主城里快餐式恋爱的风气了如指掌,主城到处都是这种酒吧,通常就是一夜放纵后,连对方的名字都忘了记——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末日狂欢色彩。
  尽管她和他们年纪相仿,但恍惚中,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最终只是道,“我对她的情感,和他们的,不太一样。”
  对方目光疑惑,意思是:愿闻其详。
  明娴深深吸了口气。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太久太久,早就已经剜不掉了。久到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和别人说过话——周围的人多多少少和她都沾有利益联系,就算是沈倦、尘歌,也都只是政治上的某种合伙人罢了。
  这些人,他们嘴里说出的,只不过是利益想让他们说出的。
  大概她做梦也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和人提起这些心事,居然是在街边的一家老旧酒吧,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调酒师。
  “我对她……”
  她敛眸思索着,想寻找一个贴切的形容,但还是宣告失败。最后她只是说:“她今天毕业。”
  “那正好啊,你去祝他毕业快乐,不就见到他了吗?”
  “可以吗?”明娴抬起头。
  “当然!你有他联系方式吗,要不现在就发?”
  明娴静了一下,随即摘下腕带。
  解锁,打开,虚拟屏跳出。
  调酒师吹了声口哨:“喔,这款式可不多见。”
  明娴没应声,目光在空中移动,操纵着虚拟屏进入了一个静默已久的聊天界面。
  “要怎么说?”她踌躇道。
  说来有趣,作为刚刚当选的副主席,在情感问题上,居然要不安地向一位调酒师求教。
  他想了想:“嗯……你就说,‘我很想你,今晚可以约你出来吗?’”
  明娴立刻把这句pass掉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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