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特殊情况?”洛翎淡淡道。
  “这样说总好听一点。”苏漾叹了口气,“我们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你也知道,现在外城真的很乱,连说错话都……”
  “砰!”
  话音未落,远处一声枪响。
  小屋里瞬间寂静了下来。
  “但她这么做是最正确的选择。”过了许久,洛翎垂下眸说,“宋雨泉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这点对反慑党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终于有了暴|动的理由。”
  千棠摇了摇头:“但对更广大的群体来说,她这么做无疑是在佐证反慑党的言论。她会失去民心的。”
  “那她难道要看着自己被人诬陷、推翻?”洛翎看着她,问道。
  “……”
  千棠没有说话。
  隐隐约约的枪声不时响起,然而此刻盛夏暖阳,整个世界好像蒙着一层虚幻的幕布,将这层看似平和的皮扯下,黑暗便会如血涌出。
  ……
  “洛小姐,”洛翎听见五月走到门口时轻微的声音,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女道,“……慕教授让您去补给站领一下这周的额度。”
  ……
  就像教授能看得见她的思维一样。
  洛翎夺门而去。
  第16章 变(一)
  补给站设在一个社区的中心,同样也是一座灰色的小房子,门口徘徊着一个身穿灰衣的居民。
  “对不起,这位先生。”
  洛翎走近时,听见工作人员略带恼火的语气。
  “我说了,这是你们家所有的份额——请不要为难我,我也只是工作而已。”
  “可是我妻子生病了,她需要真的、吃的、种出来的东西,而不是这些破烂蛋白棒!”
  那是一个面色萎黄,形容憔悴的男人。
  洛翎觉得,如果放任这场争吵升级,她在一两个小时内都没办法回去。于是她开口打断了两人:“抱歉,打扰一下,我需要领一下份额。”
  “拜托,女士。”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请你看看现在的情况吧——上面怀疑外城私藏反慑党,补给什么的全部滞后了,什么也没有!”
  “可是为什么?”洛翎问。
  “……”他摇了摇头,“这我也……”
  “得了吧,是因为三天前反慑党差点把政府给炸了!”那个男人冷哼一声,“对政府来说,保全主城就够了,他们根本就不管我们外城的死活。”
  工作人员异道:“反慑党把政府给炸了?”
  “差点,是差点炸了。”男人说。
  洛翎下意识想再问些细节,但她转念想到明娴这人很讨厌的地方——比如,完全不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就放弃了。
  她转念一想——作为管理严苛的下六等公民,千棠和千羽二话不说就搬了过来,而且没有任何管理人员过问,一看就是某人的手笔。
  包括苏漾,庆典假期已经结束,可她居然不需要回归工作——这个休假是谁批的也昭然若揭。
  洛翎再一次惊讶于某人默不作声的业务能力。
  可就算这样,这人也没对她真正地说过一句“对不起”。
  于是洛翎稍稍欣喜的情绪又落寞了下去。
  “抱歉,我先回去了,”她对两人说,“如果有补给再……”
  就在这时,她耳边炸起一声枪响——
  “砰!!!”
  ……
  ……
  与此同时,距离四百米的小屋。
  谛听着楼上女孩子们的笑声逐渐消失,慕佑宁稍稍分神。蓦地,几滴墨滴落,摊开的文章被钢笔的墨迹晕染开了些许。
  老教授抬头望了望阳光漫卷的天际,心中毫无来由地一阵不安,空茫。
  大概是因为持续了一整天的枪声吧。
  她如此相信着,却忘了观察阳光在树叶上做下的指引——
  光阴错落间,明媚的光线落在一行:
  “如此平静的声音
  如我谛听阳光 于覆灭前的序曲”
  ……
  ……
  这是近半个月以来,洛翎第二次见到死神隐隐绰绰的衣袂。
  她的整个后颈被人死死掐住,但真正让她无法动弹的原因,是太阳穴上方的这把老式左轮——是非常非常老的款式,大概诞生于两个世纪前。
  “动一下我要她的命。”
  劫持者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是一个年轻男人。
  在两人正前方,四五个补给站的工作人员哆哆嗦嗦地靠在墙边,同样被劫持者的三个同伙用机枪指着。
  “兄弟,你你……你别冲动。”墙边,刚才那个面色萎黄的男人壮着胆子道,“这是个姑娘,你要是有骨气,就把她放了,咱几个大老爷们搁这慢慢谈,你说是不……”
  “砰——!!”
  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声。
  洛翎浑身一抖,眼前一片刺目的猩红。几个被劫持的当场就有人失禁了,另一个扶在墙面干呕。最开始那个工作人员无意识地跪到了地上,用一双迷茫而空洞的眼睛,望着那具新鲜的尸体。
  刚才还在对洛翎说话、和工作人员吵架、谈论自己妻子儿女的活生生的人,此时额头多了一个狰狞恐怖的、贯穿的黑洞。血液从中溢了出来。
  “愿主宽恕他。”几个劫持者低下头,低声念道。
  接着,洛翎感到太阳穴上的枪口往下挪了一点,年轻男人轻声说:“把所有补给的位置告诉我,不允许有遗漏。否则你们知道后果。”
  “咔。”
  三把机枪上膛。
  “都、都在楼上……!”穿灰色制服的负责人,也就是刚刚失禁的那一个,不住颤抖道,“……在右边第二、第四个房间,还有蔬菜和水果,在地下室……”
  “哦,你挺清楚的对么?带路吧。”洛翎感到年轻男人的语调居然有些戏谑。
  他的其中一个手下,或是同伙,立刻用枪胁迫着负责人爬了起来——负责人的身体抖如米筛,制服的裤子明显是湿的,却没有一个人会笑。
  洛翎感到指着自己的枪口也在挪移,从太阳穴逐渐转到了她的后颈。
  作为唯一被挟持的人质,按理来说,洛翎认为自己应当是害怕的,至少也该惊慌失措——可是很奇怪,当她一再地提醒自己子弹入体的疼痛,就越感到明娴的私人公寓中天鹅绒大床的质感、神圣而温柔的轻抚。
  ……
  在这种要紧关头,洛翎居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读到《娓》的时候。
  “慕教授病了,这节课由我替她。”
  走进巨大空旷的教室,洛翎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年轻女人。
  洛翎记得自己问她的名字,而她只是轻轻摇头,说她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不必知道互相的名姓。
  那节课,女人为她念了一首诗。
  “我们原都来自死亡,旅人
  那是我的来处
  明净的爱是她的彼岸,是你我
  踏上搁浅黄昏的
  一片蔚蓝
  是终焉如约而至的 悠远
  和无憾
  其实我羡慕每一个不接受死亡的人
  你不愿回返
  是每一次终焉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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