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苏乙品着唇齿间残余的枇杷甜意,伸手翻着家里的小账本,上面一笔一笔都是他和钟洺记下的账,字不好看,有些瞧着和墨点子糊一团似的,但细看都能看懂。
有时银钱多了算不过来,也不会拨算盘,就用蛤蜊壳之类的计数,一钱银子一个小壳,一两一个大壳,摆上一地再挨个数过去。
他摸到桌上的水碗喝两口白水,紧接着用指头拨出五个大壳子给钟洺看,这是这个月跟詹九结的账。
“过了一个年,他的生意是越来越像样了,多了两个人跟着他干,且除了骡车还又新添了一架牛车。”
牛不如骡子跑得快,但拉货拉得更多更稳,价钱也比骡子便宜,过去那辆骡车不是他家的,这回的牛却是他自己掏银钱买的。
钟洺和苏乙还带着小仔,去詹家后院牛棚里看过那头青壮牛,慢悠悠地嚼草,看起来很是温顺。
理好蛤蜊壳,苏乙把穿好的铜钱重新塞进钱罐,在纸上鬼画符一般画了个数。
“这里面已填满了,都是串好的铜子,有个三十两,你看要不要去换成银子。”
铜钱占地方还不好存放,陆上人有个家宅院落,还能挖个坑埋起来,他们却没法这么做。
“再等等,等凑个五十两,我去换五个十两的银锭子回来。”
苏乙盘算了一下外面的散钱,笑道:“也好,倒也不用等多久了。”
靠着卖酱和卖鱼获,以及钟洺与裘大头的海参生意,而今月月至少有小几十两的进账,正如去年里说起的,家里大件如今添置得差不多,年后起便再没花什么大钱,赚的都攒下了,越积越多,瞧着喜人。
钱这东西愈攒心里愈踏实,相比之下为了生意受点累又算什么,多少人受了累还不见得能赚多少,他们已是很幸运的。
账算明白,把账本和银子重新锁回箱中,钟洺端了洗脚水进来放在床边,和苏乙并肩坐下,把两只脚都浸在水里晃一晃,浑身都松快下来。
“等这个月忙过去,我有心去县城办点事,到时你和小仔跟我一起,咱们一家子也去县城逛逛。”
他之前挑出的那些个鱼脑石,是预备找匠人打磨成一套围棋棋子的,可在乡里试了两个都不甚如意,他怕浪费了材料,便觉应当去县城换个手艺更好的。
一个人往县城跑也没什么意思,想到赶路时的光景就无聊得很,可若是夫郎在侧就不一样了。
苏乙抬头朝钟洺看来,面上很是惊喜,县城他还没去过,定比乡里繁华多了,之前听钟洺说,那里好些家酒楼都有两三层,城门楼也很高,铺子卖的东西都是乡里不常见的。
“这时节还没那么热,出去逛逛倒也好。”
他难掩对外面的向往,忽又想起一事。
“虎子若定了亲,估计年底就要成亲,我这个做嫂嫂的,是不是该给齐家姐儿备一份见面礼?”
他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事,只知是有这个规矩的,礼也不需多贵重,姐儿、哥儿之间,无非是送方自己绣的帕子,小小的荷包之类。
不过他自己的针线活属实一般,自家用就罢了,要送人还真不怎么拿得出手,因这活计是昔日在刘兰草家时打下的底子,他舅母自己的绣活算不得多漂亮,苏乙虽心思灵巧,比她强些,也是强得有限。
“要么就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若有的话就买回来。”
“是该如此。”
钟洺记下这事,同苏乙笑道:“到时你就是咱们这一辈的长嫂,成亲那日少不得也要忙前忙后。”
苏乙挠挠脸颊,有些不习惯这身份,去年他还是钟家的新夫郎,转过一年,眼看又要作为嫂夫郎,迎进一个弟媳过门了。
不过这是家中的大喜事,怎么想都是期待的。
数日后,有钟洺帮忙,钟虎如愿捕得一对红鱼,连着米、布等物,以船载着去鱼山澳提了亲,成功把婚期定在了冬月里。
钟虎的婚事一了,就只剩下唐莺还没着落,当爹当娘的都是如此,一方面舍不得女儿出嫁,一方面又怕耽误久了说不得好人家。
只是这是二姑和姑父要犯愁的,钟洺不多打听,月内卖海参的银钱到手后,他选个天晴的好日子,在乡里雇一辆牛车,带上夫郎和小弟去了县城游耍。
第112章 县城(修,字数+1k)
九越县也有码头, 能撑船走水路,只是难免绕远,算来走官道是最快的。
一辆牛车挤一挤能坐五六个人, 但钟洺虑及夫郎和小弟都是哥儿,难得出门一趟, 何必和别人挤在一处,就花三十文单雇了一辆车。
南街的摊子交给二姑看顾, 最近唐家因建水栏屋, 家底狠狠薄了一层, 全家上下挣钱的劲头更足。
唐大强忙着出海打鱼,早晚各送一批鱼获到乡里摆摊售卖,唐莺在石屋做酱, 月月可得固定的工钱,余下一个唐雀, 过去都是和钟豹、钟涵他们混在一起, 赶海捉蟹摸蛤蜊,近来却常跟着钟春霞来乡里摆摊。
他本就性子大方,现今整日看秤算账,练得嘴皮子愈发利落。
有时候钟洺看着唐雀, 不免会想钟涵再大几岁会是什么样,但无论长成何等性子,只要健康平安,自己这个当大哥的就知足了。
“大哥, 嫂嫂, 我有点难受。”
土路不平,牛车轱辘滚过时难免晃晃悠悠,水上人能在随浪起伏的船上行走自如, 却会在牛车上被颠得屁股痛。
钟涵刚上车时兴致勃勃,左看右看没个消停,连拉车的牛甩着尾巴撇粑粑都盯着看,然而路程还没过半就蔫了脑袋,委屈巴巴地就近往苏乙怀里靠。
这种时候他很是会选人,大哥的胸口硬邦邦的,还是靠在嫂嫂身上更舒服。
苏乙有些担忧地摸摸他额头,摘下自己的藤笠给他遮阳,温声哄他道:“你这是让牛车给晃晕了,闭上眼别乱动,很快就到了。”
钟涵乖乖贴在苏乙的肩头,天上的日光洒下,照得人周身暖融融,没多久就生出一丝睡意。
钟洺低头从后面看他一眼,悄声同苏乙笑道:“似是睡着了,肯定是昨晚听说今天要进城,高兴得晚上没睡好。”
县城对于生在村澳里的孩子而言,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一趟。
苏乙轻轻拍了拍小哥儿后背,记得他刚嫁过来时钟涵瘦弱,后背摸着只有薄薄一层肉,不像现在揉起来软乎乎的。
“让他睡吧,头一次坐车不习惯,兴许等回来那趟就好了。”
车夫见状也将牛车赶得慢了些,他这趟不少赚,遂不急着赶紧进城拉下一趟。
但官道忙碌,来往的人和车都多,路过的牛蹄子驴蹄子扬起尘土纷纷,钟涵没多久就被吵得坐起身。
“大哥,还有多久能到?”
“你自己去问赶车的阿叔。”
钟涵有些怕生,但大哥和嫂嫂都在侧,他鼓起勇气往前挪了挪,问那赶车的汉子道:“阿叔,还有多久到县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