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那娶了亲的,家里媳妇或是夫郎细心,会专门送来吃食,给自己男人开小灶,有的送糕,有的送饼。
  钟洺、钟虎这样的光棍小子没这个福气,只能眼巴巴地看。
  钟虎望向远处,钟守财正和媳妇坐在一起吃饭,小堂嫂不仅把米糕捧到眼皮子底下,还拿出帕子给男人擦汗。
  钟守财任她擦了几下,用筷子夹一块糕让媳妇先吃,可谓浓情蜜意,把他羡慕到烧心。
  “阿洺哥,还是早点娶个媳妇好,你看守财哥,成亲一年了,看到嫂子照旧一张黑脸都笑皱了,和海葵花一样。我爹说了,你是咱们这辈年纪最大的,你得先娶,才轮得到我。”
  钟洺无言。
  他险些怀疑这是不是二姑和三叔他们一起商量的套路,当长辈的催自己成亲就算了,怎的钟虎也三番两次地提这档事?
  “你和那个吴家……”钟洺忘了上次钟虎提起的姐儿叫什么,含混一嘴问道:“你们经常见面?”
  钟虎摇头。
  “没啊,她一个未嫁的姐儿,哪可能和我经常见面,不过赶海的时候遇见过几回。”
  钟虎想到这个就傻乐,“上次我替她收虾网,她还冲我笑呢。”
  单听这个描述,钟洺判断不出吴家女到底和钟虎熟不熟,可别是他这个傻兄弟一头热吧?
  不过看钟虎的模样,在意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
  他不由问钟虎,“你为什么稀罕吴家姐儿,相中人家什么了?”
  钟虎一本正经地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
  “说不清,反正我就是想见她,遇上她就高兴,平常干活,想到她就有劲!”
  “觉得她好看?”
  钟虎摆手,“也不是,她好看,但不只因为她好看,我娘说了,娶媳妇不能只挑好看的。”
  “那是觉得她能干?”
  钟虎答得快,“香姐儿当然能干,她是赶海的一把好手,还会编莞草,织蕉布!但能干归能干,我要是娶了她,我就让她少干,我自己多干,我力气大,不用白不用。”
  钟洺叹口气,自家这虎子表弟憨是憨了点,开窍倒是挺早,以后成了亲,八成也是个把媳妇捧在手里怕化了的。
  他呢,上辈子的心思都搁放在乡里钻营,这辈子想娶亲了,一时半会儿连个能惦记的人都找不到。
  上回江家摆酒,他被赶鸭子上架去对歌,其实连对面船上的人都认不全,
  非要说他对哪个姐儿哥儿比较熟悉……
  苏乙可能算一个。
  钟洺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他伸手挠了两下脸颊,还没来得及多想,族里几个年轻姐儿过来收碗,其中就有唐莺。
  钟洺顺势东张西望一圈,没看见钟涵,以前这种时候,他肯定要跟着过来凑热闹。
  唐莺听到他问,笑道:“在船上守着小猫不走呢,阿雀和他在一起。”
  钟洺:……
  什么叫有了猫忘了哥,这就是了。
  下午继续干活,什么杂念都飞到九霄云外,耳边只有自己和身边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到傍晚时分,钟氏族中的二十多艘船尽数上岸。
  木船上岸,在此之前舱内所有怕水的东西已全都清空,运去了石头屋,这还不算完,船帆、桅杆、活动的木门、木窗、竹船篷……能拆的需都拆了去,外面一概罩油布。
  油布是巨大的几块,家家船上都有,缝缝补补,用了一年用一年。
  用它罩住船后,周围还能多出一圈,这一圈需用沉重的大石压紧,只要不是太夸张的大风,一般吹不乱。
  钟洺摆好最后一方石块,上前用力拽了拽油布,后者纹丝不动,他放心了,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招呼钟涵上前。
  “小仔,你也帮着记,咱家船在这个地方,你数数,这是从左往右第几艘?”
  水上人代代入不得学堂,都是一字不识的大老粗,最多能算明白账,方便上码头卖鱼获。
  钟洺多活一世,侥幸跟着罪兵营里识得字的同袍,学过些有用的东西,涨了见识,开了眼界。
  他打算今后只要有机会,就把这些教给小弟。
  数数是基础,熟悉几天,接下来学写字,起码得会写自己的名字。
  “一、二、三、四……”
  钟涵掰着指头,数出他家的船在第七的位置,并庆幸十根指头够用。
  要是他大哥让他从另一头开始数,他连猫爪子都要用上了。
  等等,这好像也是个办法?
  钟洺没注意到钟涵盯着猫爪子两眼发亮,他夸小弟没数错,之后抬头看一眼天色。
  今夜子时过后就会下雨,记忆中的小弟正是几个时辰后出的事。
  一生最深重的悔恨即将改写,钟洺愈发不敢托大。
  “走,这边收拾好了,咱们快点上山去。”
  第10章 石屋
  在水上人眼里,因海面平阔,只要往陆上走,就叫上山。
  其实建石屋的地界至多称得上“山坡”,离冠子山还有一段距离。
  说是石屋,修得也不算多精巧,世代舟居的人,哪里会盖房子,说得刻薄些,浑似村户家后院石头垒的牲口圈,只是一路垒到了顶,又用木头竹子搭了房顶和门,房顶上覆了一层毡结在一起的干海草挡水。
  屋子内里,只在高处挖两面小窗,不透光又憋闷,平日里没人住,只当仓房用,起风时才来这里头避一避,也是没办法的事。
  钟洺到了屋前,二姑不在,当是和二姑父一起去安顿唐母。
  唐大强自从娶了白水澳的姑娘,在此处落了脚,就跟里正打了招呼,也上山修了间小屋,地方不大,足够他带着老娘和媳妇、孩子五人住。
  钟家屋前这会儿只有三婶在,见了他,抬手招呼。
  “刚还说你们兄弟俩做什么去了,半晌不见人,还想喊虎子下去寻你们,结果一转头这小子也不知跑哪去了。”
  又低头看钟涵,笑道:“这就是你家新得的小猫?听说还是个雀花的,我瞧瞧。”
  三婶梁氏是个大方和善的妇人,钟涵笑眯眯地打开背篓上盖的布,给她看。
  “喏,三婶,它在睡觉。”
  梁氏低头看一眼,她家两个小些的孩子也挤过来。
  一个是二小子钟豹,今年十岁,一个是三姐儿钟苗,六岁,都比钟涵岁数大。
  眼看钟豹一脑袋撞过来,梁氏伸手把他的头往回推。
  “咋咋呼呼,别吓着猫。”
  相较而言,钟苗就文秀多了,她往背篓里看一眼,然后对钟涵道:“我家的大花和二花也跟上来了,可以让它们和小猫顽。”
  说话间几人都听见一声猫叫,抬头望去,见两只大猫不知何时跳上了房顶,正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一只三花,一只黑白花。
  没过多久,钟三叔和钟虎父子俩,以及钟四叔一家都来了。
  钟家的石屋是大开间,乃是钟老大还在的时候,领着四个兄妹修的,中间未曾垒墙区隔,住起来就是大通铺,但都是自家人,怎样都好。
  人总算到齐,不能帮忙干活的小仔们和猫都赶到一边,几个汉子进了屋,先踩木梯检查了一遍房顶和窗户,确定没有需要修补的地方,便下来取了竹耙,将屋内地下的积沙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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