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沈修远要把他送走,把他安全地送走,然后一个人去面对那个已然凶神恶煞一般的万坤,一个人在天坑之底等待不知何时能来到的援军!
  “沈修远——!”
  季洵再也忍不住眼泪,他了解沈修远的为人与原则,却更舍不得沈修远的退让与牺牲,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是,他是喜欢看到沈修远功成名就,万人敬仰,可那些全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之外,完全不认识沈修远的时候想要看到的。他现在就在这个世界里,他方才还和沈修远站在一起,那些名利虚荣全都没有意义,比起他从前希望看到的,他更不愿意看到沈修远受伤,牺牲。
  他分明有能力阻止的,却要为了所谓的剧情不去阻止,甚至要眼睁睁地看着沈修远在自己面前性命垂危。
  他实在见过太多次了,眼看着沈修远受的伤一次比一次重,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只能袖手旁观了!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手上剑上,季洵再顾不得自己凡人之躯对高空的恐惧,他按住决疑的剑柄:“决疑,接住我,一落地就带我去沈修远面前。”
  决疑发出久违的嗡鸣,季洵颤抖着在倾斜的剑上站起身来,背对着清冷的月光,纵身一跃而下!
  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靡丽的香气逐渐将他环绕,季洵落地前一刻想:
  他不是什么作者,不是什么师父,也不是什么游侠。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想保护和自己朝夕相处十余年的那个人。
  季洵想保护沈修远。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讲话很破坏气氛的地方总之我先哭为敬)
  第78章
  刚刚送走季洵,沈修远后背就挨了一记飞镖,他再次催动剑诀,转身以剑影与万坤保持距离,然而万坤似乎终于拿出了真正的实力,不惜缩地成寸正面破除沈修远的剑影,刀剑相击,沈修远险些招架不住。
  他的修为不够稳定,随时都有跌回金丹的可能,沈修远咬紧了牙关,剑影剑气并用,他记得师父从前告诉过他,缩地成寸对灵气的消耗极大,他只要能扛过这一波猛攻,就还有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万坤确实是元婴修士当中的佼佼者,也不负三合盟三当家的称呼,一手断魂刀使得出神入化,沈修远虽剑术超群,却比不上万坤数十年的经验,当他终于又一次拉开距离之后,万坤不再直接缩地成寸,而是改用速度更快刃部更锋利的飞镖,像是在逗弄玩物一般逼得沈修远渐渐后退到了无义木树下。
  更糟糕的是,吸入的花香越多,沈修远的神志就越发混沌,如此虚弱又不得不逞强的状况让他想起了过往太多记忆,一幕又一幕在他眼前掠过。
  虚境时的九死一生,洗髓时的刻骨剧痛,秘境里的凌厉风刃,大比中的绝对威压……
  还有炎山镇的火毒,论道会的瞳术……
  他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和磨难,却没有任何一次有今日这般的痛楚,浑身上下不论是皮肤还是血肉还是骨骼,每一寸每一刻都在哀嚎着,向他乞求着,而他置若罔闻,永远不肯放下手中的剑。
  那是他的信念,是他的心,是他的道,剑随心动,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就绝不会放弃。
  但放弃了的话不是就解脱了吗,为什么不呢?
  心底阴暗的角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沈修远一惊,差点没避过万坤的一镖。
  是因为不放弃的话,会有谁来接你吗?
  他是谁呢?
  沈修远猛咳两声,剑气一刻不停,他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回应那个声音,可是那个人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那人白衣玉冠,仗剑立于青松之下,面容清冷,眼睛却是暖的。
  是师父。
  沈修远避无可避,他的直觉已经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记得的,那些苦痛和磨难的尽头,总有一个人衣袂飘飞地赶来自己身边,那个人的手会有些颤抖,疗伤也会有些慌乱,但那个人永远都会把最好的药用在他身上,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等着他从昏迷之中醒来。
  可这一次,那个人会来吗,那个人会来救你吗?
  沈修远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他已分不清这是心魔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然而答案却显而易见:那个人不会来的。
  师父不会来的,他还在闭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不知道他现在已是性命垂危,他们相隔千里,沈修远甚至担心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师父一面。
  如果没有机会的话……沈修远脱力一般地倒在无义木下,背靠着漆黑的树干,他翻过手背,勉力抬手按了按颈间那枚玉玦,没让手心的鲜血侵染进去。
  有这枚玉玦陪着,也算足够了吧?
  他没想过要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沈修远承认,他害怕被拒绝,也庆幸青霜峰如此安静寂寥,让他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只站在那个人身后半步的地方,无声地望着。
  他并不完美,他也有不够坚强的地方。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
  季洵这一跃实在有些高,即便有决疑飞快地给他兜了一回底,没发出什么声音,他也还是摔得腿疼腰疼肚子疼,而且这花香确实容易让人神志不清,季洵狠掐了自己两下才回过神。
  这时决疑已钻进了他的手心,季洵勉强笑了笑,抬头却听万坤站在白草上悠悠道:
  “无义木,无义木,魔修最喜欢的无义木……世侄不必强撑了,在无义木底下,你毫无胜算。”
  万坤笑看着沈修远身上逐渐染上了血红的花蜜,手腕一转已是新的五枚飞镖入手。
  “我就大发慈悲,送世侄快些上路吧。”
  和光仍挡在身前,沈修远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另一只手却在搜索着什么东西。
  五枚飞镖先后出手,季洵瞳孔骤缩,一握紧决疑他便瞬息之间张开双臂挡在了沈修远身前,两枚被决疑击歪钉入无义木,剩下三枚却无一不嵌进了季洵的血肉当中。
  肩胛和后背两处已沁出血迹,最糟糕的是季洵的右手掌骨都被飞镖打穿,手心都差点露出一个尖。
  沈修远当场愣住,何求怎么会还在这里,他怎么那么快就能到自己身前……来不及一一询问,沈修远此刻也没有什么力气,一时仿佛呆在了原地,只来得及撤开胸前的和光。
  喉头血液上涌,三处伤口疼得季洵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就倒在了沈修远怀里,他满身都是浓郁靡丽的花香,一身的衣裳仿佛沾满了血雨,季洵疼得不行,花香也熏得他神志不清,没看清最先那两枚有没有伤到沈修远。
  他趴在沈修远胸前,眼前还是一片模糊,来不及管身上的剧痛,当即便把钉进手心的飞镖扯了出来,剧痛让他不得不用左手撑住地,右手则胡乱地在沈修远身上走,汩汩的鲜血沾满了沈修远的衣裳,沈修远连忙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快走的吗?”
  “沈修远,沈修远你怎么样,刚才有没有伤着……怎么浑身都是血……”季洵眼泪都下来了,他右手满是血,只能凭手指摸到沈修远手臂上的伤,香气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听不清沈修远说了什么,只能撑住沈修远胸口的地方,稍微起身望着沈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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