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浓重的草气加身,二人紧紧贴蹲在一处,他身影覆于姚嘉念的眼前,将她包得严实。
指尖儿紧紧扣在他肩头,左脸还有方才那一耳光留下的灼辣之感,微微侧目便能看到他长臂抵在自己耳侧的坑壁上,先前所戴的斗笠早不知丢到何处去。
借着零散的月光,她稍一抬眼,仅能瞄到一个轮廓。
气息不稳,惊魂难定,她低压了声线终忍不住以气声问道:“你是谁?”
那人警惕的望着坑外,听她出声,忙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姚嘉念的嘴,且冷硬警告:“不想死就闭嘴,别出声。”
他声调一出,姚嘉念眼皮骤然撑大,眼前这个男人,她分明认得......
第五十六章 大小姐和刘丰年
原本漆黑的坑洞被火光照亮,火光顺着灌木间的缝隙照射进来,将眼前人的轮廓又加以深刻清晰。
姚嘉念听到那些人的脚步越来越近,嘴里唧唧咕咕讲着骂人的话,就似踩在他们头顶反复探找。
肝胆相颤的感觉已是极限,指尖儿上的力道不觉加重,紧紧扣在眼前人的肩上,屏住呼吸。
那人警惕望着外面,身量压低,透过二人接触,姚嘉念亦能感知到他的紧张。
好在夜色成了最好的遮盖,野林乱草丛生无度,灌木密集有半人多高,那些人在此处探找无果,便又跑到旁处。
随着火光一点点消散,直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两个人就这般贴靠在一起良久,谁也不敢妄动。
他抬手轻轻拔开挡脸的灌木丛,见外面再无人影,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走远了,不过现在天这么黑也走不了,得在这里躲会儿,等天亮了再说。”
“你怎么会在这的?”看着眼前的人,似做梦一般。
姚嘉念几度以为自己的性命会折在这,折在那伙肮脏的人手里,万没想,最后关头,救下她的竟是唐薏的兄长——刘丰年。
此时,此地,这个人,即是她想破了脑袋也觉着不可能的事,竟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刘丰年收回目光,盯盯望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子,月光洒在二人面上,各照出一张侧脸。
鬼使神差,刘丰年竟说了实话,“我本来是想来教训你的,想不到竟遇上这种事儿。”
“教训我?”姚嘉念显然听不懂。
“是,教训你,”见危险远走,他离得眼前这人远了些,坑洞不大,他稍朝后贴,后背便靠在了泥壁上,“你怕是不知道吧,我盯了你半个多月了。”
姚嘉念不蠢,结合刘丰年从前的所作所为,加上这阵子京里的流言,稍一动脑便想到他的动机。
“是为了你妹妹唐薏吧?”
一语中地,半分不假。
自打唐薏遇袭的事传到京里,刘丰年便坐不住了,可他表面沉静,一句多余的话不说,只是不想让娘亲担心。
可这口气他咽不下,京中人人都说是姚嘉念所为,他除了姚嘉念也想不到旁人,加上之前假道士的事儿,那姓吕的实打实是姚嘉念的表亲,几件事叠到一起,他恨之入骨。
实难等到江观云回来,爱妹心切的人忍不住要给这歹毒的女子一点教训。
于是蹲了她几天,打算狠揍上一顿再说,谁知这半个多月姚嘉念愣是没出门。
直到后来,终让他逮到了机会,便一路跟着她的马车来到了京郊。
见她带的人不多,有几次动手的机会,可从天亮磨到天黑,他也终没下得去手。
实则是跟的这一路,气已经消了大半,毕竟动手打个女子,这种事儿他刘丰年做不来。最后这几个蠢货迷路,他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想要独自抽身离开之际,万没料到会碰上这种事儿。
总的来讲,就是想要来揍人,最后变成了救人。
眼下二人独处,厌恶的女人就在眼前,刘丰年也不作假,开门见山道:“长的人模狗样的,你怎么干的都不是人事儿?”
一开口,让人觉着仿似唐薏回来了。
兄妹二人连语气都半分不差,姚嘉念不怒反笑,苍白辩驳:“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我没做过害唐薏的事。”
“吕卓迎不是你表亲?不是他到处散播谣言说唐薏是妖孽?不是你找了个假道士去信国公府做法?”
“吕卓迎是我表兄不假,他曾说过唐薏是妖孽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这些与我无关,我从来没让他这么做过,更别提什么假道士。”
“唐薏在去棠州的路上遇袭也不是你做的?”刘丰年仍是质问的腔调,显然,她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唐薏无辜,姚嘉念又何偿不是万般委屈,唐薏出事,所有人都将污名扣到她的头上,几乎一一夜之间,她成了人人唾骂的毒妇,姚氏亦为她蒙羞。
她躲在家里不敢露面,想破了天也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连日的阴雨天,遇上今天一场惊雷,她压在心底的委屈终于兜不住了,顷刻而泄,热泪滚着脸上的浮尘落下,于夜色中画出两道泥痕,“我承认,我曾憎恨唐薏占了我的位置,我也的确入宫去求姑姑帮我想办法,可我也只做了这么多,谋害性命的事我姚嘉念没有做,也不屑去做!”
“他江观云是什么稀世珍宝不成,值当我这样不要脸面的去犯险?你妹妹无辜,我难道该死?”
“你还要来教训我.......”一想到这,连姚嘉念也实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到底招了谁惹了谁,让你们一个个对我恨之入骨!”
话毕,她再也绷不住,什么端庄持重,什么知书明礼全都抛到脑后,手臂环住膝盖,将整张脸埋入膝间痛哭不止。
刘丰年一下子傻了眼,若是姚嘉念与自己辩解几句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哭了起来,还哭的这样伤心,一直觉着这女子不是好东西的人也开始动摇。
真是她做的吗?
“你别哭了.......”刘丰年一双手无处安放,主动变被动,相劝不是,就这么看着她哭也不是。
姚嘉念充耳不闻,就是要在这荒郊野外痛哭一场。
泪水沾湿了裤子上的衣料,她又怕又气又委屈。
她承认自己是有私心,却也不至于经得这些惩治。
“好了,你别哭了.......”刘丰年急的抓耳挠腮,见她哭止不住,最后心生一计,“若是那群人听到你的哭声再折回来,咱们俩怕是要死无全尸。”
果真,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原本劝不住的人立即止了泪,连抽噎也是极小声的。
她已然有意在控制了。
少顷,姚嘉念终是理好了情绪,将脸自膝盖上抬起,一抽一噎,连带着肩膀阵阵缩起。
哭这一场之后,心里倒是痛快了许多。
长这么大,她也是头一次这般放肆哭泣,竟是在一个‘仇家’面前。
细听外面仍旧安静,没有异动,姚嘉念这才哑着嗓子别扭开口,“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一想到她险些就遭遇世间最为肮脏的事就不免脊背发寒,就算是那胡子强占了她,也不会轻易放她走,说不定还有更惨的在后面等着。
可是那些假设,她不敢深想半分。
再抬眼看刘丰年,心中涌起一阵异样的感激,他误以为自己害了他的妹妹,撞到这种事他原本可以一走了之,不必与那些亡命之徒正面交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