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随后吴相宜便又想到自己。唐薏觉着气氛不对,忙打岔说到旁的,只要不提男人,总是使人快乐的,车内三人一路玩笑着到了西郊。
时辰尚早,人不算多,自马车里取出带的吃食点心一应,加上吴相宜亲手煮好的梅子汤,三人寻了一处景好的水榭占了位。
水榭临岸杏花正盛,白花或若雪不时落在湖水中,经水波一荡便飘远了。
一阵湖风吹来,唐薏眼睛便开始迎风流泪。
倒是没有早起看着那么红,只是胀痛难消,这毛病是打小落下的,春日里常犯。
她们才落座不久,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来人,皆着鲜亮色的春衫,不多时,树下花影间,游船上,凉亭处,假山后都占了人,旁人三五成堆赏花品诗谈天说地。
三姐妹当中也就吴相宜的学问多些,唐薏是半桶水,李嫂子干脆大字不识一个,除了吃便是看景,与这春日画中的清雅格格不入。
旁人言诗,三人也仅在一旁跟着起哄,偶尔会同旁人交换茶点。
近巳时末,一辆马车自从吉祥坊驶出,直奔京郊。马车古朴,但上头装点讲究,若细品便不难瞧出马车的主人颇有身份。
一只修长的手自马车内轻轻掀开遮阳的竹帘,骨节分明似竹节,苍白意凉,仅指腹有些淡淡的血意,透过竹帘,那双宽长的鹤目于帘后时隐时现。
在床上躺了一年,再望街景,恍如隔世。
“哥,你想找嫂子,我替你传个话便是,干嘛非要亲自折腾一趟呢,你身子才好......”少年坐在对面,望着自家兄长才恢复了些生气的面色,有些担忧。
将竹帘放下,车内光线乍暗了些许,余光将江观云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他不动声色在筠松居里养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身边,他既能下地行走,若不能第一时间与她会面,那怎么能够呢?
虚拳抵唇轻咳了两声,声音沉沉极富磁性,“有些话,我得亲自问问她。”
因而他挑了谷雨后,急着来唐家寻她,不过他却未明报家门,只留了个心眼先让旁人以送成衣之名打探唐薏所在,果真,她狡兔三窟似的在吉祥坊她养母家住了几天,赶到吉祥坊时,又听说她同友人去了京郊。
因而江观云一路从吉祥坊寻到京郊来。
这般折腾,足以证明他内心的迫切。
只是这一切在江闻谷面前掩的极好,连江闻谷也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拖着未好全的虚弱身子来回奔忙。
西郊不算偏僻,乘车而行撑死小半个时辰,从前他身子朗健时每年春日都会来此,游人多围湖相游,寻人的话只要顺着湖边便不愁找到。
这边风景如画,江观云一步入湖边,进入人群视线便吸引了众多小娘子的目光,这里无人知他身份,只觉着身段修长有致,面似皎玉,肤容虽苍白,却凭添了几分高贵清冷。
这是他病容未清时,多少有些削瘦都这般引蝶,可想他从前康健时该是如何万众瞩目。
“你们几个去那边找,你们两个去那边!”江闻谷将随车行来的小厮左右安排下去,他们皆是从前在府里见过唐薏的。
巧来众人散开后,江闻谷眼前视线开阔,他一眼便瞧见了前方不远处水榭中唐薏的身影。
江闻谷指了前面惊喜道:“哥,快看,嫂子在那儿呢!”
蓦地抬眼,顺着江闻谷手指的方向望去,前方百米开外的水榭中有三个女子围桌而坐。
一人着鹅黄,一人着桃粉,还有一人着轻烟色。
鹤眸微眯,在望到她时心分明跳漏一拍。
日思夜想的人,如今就在百米开外,他只要走过去便能与之面对面,分明是削想了许久,可当真见着了,却在心底生出些酸涩的怵怯来。
他是有些怨恨的,怨恨她于银子和他之间选择了银子,怨恨她将自己推给旁人......
“哥咱们这就过去吧。”江闻谷见他原地站立不动,便催促道。
而江观云却望着前方那抹轻烟色说道:“你留在这里,我自己过去。”
第二十三章 你该同我回家才是
刘丰年特制成的药膏为了涂抹方便,熬煮粘稠,抹在眼上便糊了一片,才上了新药,这会儿唐薏眼前一片朦胧,看什么都似覆着一层雾气。
吴相宜将她眼角处的残药用干净棉帛擦拭干净,眼内有丝丝凉意袭来。
李嫂子才刚饮尽一碗梅子汤,三人无人留意水榭直通杏花繁盛的曲径处正缓缓行来一抹霜色。
午时将至,阳光折于水面照成波痕铺到水榭中来,细风焦热,李嫂子本就怕热,忍不住又盛了一碗汤饮降暑。
江观云脚步轻盈,因大病才见愈,脚底虚浮,多有不实之相,眼底透着浅显的淤青,脸颊略微凹陷。
此刻他眼中看不到旁物,唯有眼前这抹轻烟色,尤记得当初他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时,刘丰年曾透露唐薏别称“黑胖”。
他想,这样的别称定是十分形象的,且一个小姑娘不受束缚的在乡野过了十几年,定是与他曾见过的村姑一样,肤黑且身形健硕,也唯有这般泼辣的气质,才能将林修齐那种败类作的不敢再近前。
因而他一眼便认定与他所想最为相符的女子。
待人行至近前,李嫂子才余光瞥见身影,她偏过头,手里还端着空碗,与江观云那一双鹤目对上。
那人目中幽怨,似存着什么了不得的委屈。
视线微动,他瞥见李嫂子手执的空碗中还有喝剩的残余红汁,仍记得唐薏怕冷,冬日里抱着他睡时,手脚冰凉需要缓上好一阵子才能暖和过来。
见她对自己没个节制,才四月的天就喝这般寒凉去暑之物,心中略有不适。
被人这般贸然盯住,料是李嫂子那般外向豪气的人也有些毛愣,眼中情绪疑惑到警惕,最后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个俊俏后生来。
“唐薏”比他所想象的年纪要大些,他独在心里替她圆着,许是因年少操劳困苦,因而岁月格外蹉跎些,看着并不似十六岁的少女,倒像二十几岁的少妇。
很让人心疼。
“永远不知爱惜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性格使然,他当着面说不出太过的话,憋了半晌开口第一句便是嗔怪。
“啥?”面对陌生男子的胡言乱语,李嫂子警觉起,站起身来,碗放于身侧。
想着这男人长的倒是好模好样的,怎么开口说的不像人话。
坐于一旁忙着上药的人这才留意到动静,一直背对这头的吴相宜扭过头来,唐薏也觉不对,用力眨了两下眼,可这药上的太多太厚,一时擦不净。
很费力才睁开一条缝隙,见着眼前一个清瘦的轮廓正站在李嫂子面前。
李嫂子一开口,江观云隐隐觉着有些不对,这与唐薏声线不吻合,可此刻已经是被无限怨念冲昏了头的人,根本没心思左右分析。
江观云更近一步,若细听不难分辨,他喉中有几许哽意,“你果真是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跑来游园踏青。”
好似全然将他抛到了脑后,一如从前二人毫无关联。
深吸一口气,一如怨妇之言,“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从来没有半点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