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保丁的地位本就比不上正经禁军厢军,那些人连禁军的军饷补贴都敢克扣,这些保丁的月俸能保住多少?
  一层一层克扣下来,落到手里说不定只剩几枚铜板。
  条制上说制定保甲法的目的主要是维护地方治安,但也有训练出有战斗力的乡兵来弥补募兵制的不足的打算。
  潜台词:由乡兵来扮演禁军厢军的角色,等保甲制推行下去就开始裁撤禁军厢军。
  为什麽要裁撤禁军厢军他知道,大宋三冗两积的问题太严重,解决沉疴旧疾刻不容缓,冗官和冗费都不好碰,只能先拿冗兵开刀。
  大宋的军队数量的确很多,每年的军饷费用都是天文数字,而花那麽多钱养出来的兵在战斗力上却对不起花他们身上的那麽多钱,所以仁宗皇帝时就已经有过小规模的裁军。
  只是禁军再怎麽说也是禁军,轻易裁撤不得,厢军又有收编社会闲散人员维护地方治安的功能,本就有点花钱买太平的意思,不能指望他们又多少战斗力。
  直接将军中人员放归民间不可行,这年头的军队素质上限极高下限极低,把那些兵油子兵痞子放归民间会对地方治安的冲击力多大简直不敢想。
  总之就是怎麽安排都不合适,所以一直拖一直拖,拖到现在也没能解决。
  问题是要解决,但是这麽草率的用乡兵来替代禁军是不是不太妥当?
  小小苏大人眉头越皱越紧,来往送东西的衙役小吏都轻手轻脚不敢弄出动静。
  衙门里一片寂静,直到中午吃饭时才缓和几分,因为气氛瞧着有些古怪,吕惠卿回来的时候甚至有些不敢进。
  什麽情况?里面有刺客?
  屋里没有刺客,但是有杀气腾腾的苏大人和唯恐天下不乱的胡大人在等着。
  苏景殊和胡宗愈刚吃过饭正在犯困,看到吕惠卿过来立刻清醒,气势汹汹的样子再次吓了吕大人一大跳。
  什麽情况?把他当成了刺客?
  吕惠卿下意识想後退,但是已经清醒过来的两个人动作飞快关上门不许他走。
  “吕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小小苏大人煞有其事的拱拱手,等胡宗愈将人摁到椅子上才继续说道,“吕大人,这《畿县保甲条制》是何意?募役法尚未定型,这时候再出新法是不是太着急?”
  吕惠卿松了口气,看这俩人的反应应该只是担心差事多忙不过来,问题不大。
  嗯,他们俩最好是在担心差事太多忙不过来。
  “王相公过两天会把曾子宣和邓文约调到司农寺来帮你参谋募役法的事情,不用担心忙不过来,人手肯定够用。”
  曾布和邓绾如今都在政事堂任中书检正官,将他们调来司农寺是暂时,官职差遣依旧挂在政事堂。
  苏景殊:……
  胡宗愈:……
  真傻还是装傻?
  吕惠卿假装没看到俩人冒火的眼神,“曾子宣你们都熟悉我就不多说了,那邓文约虽说是个能臣,但是阿谀奉承比我还厉害,你们俩和他相处的时候当心点,当心别被他给带进沟里。”
  苏景殊:……
  胡宗愈:……
  有这麽拿自己当例子的吗?
  真的,在他们面前不用这麽放得开,留点隐私没坏处。
  吕惠卿没和他们开玩笑,“我说真的,那邓文约就是个笑面虎,子安心眼子多不怕他搞事,完夫你这样的能被他忽悠的找不着北。”
  也就是屋里没外人,但凡在场多一个人他都不会说的这麽直白。
  曾布和他哥曾巩、曾牟都是他的同年,同年之间不好评价他就不说了,相处之後自有评判。
  按理说邓绾为人如何也不该由他来评判,毕竟他的名声也不咋地,以他不咋地的名声去说另一个人心眼多不好相处实在有点微妙。
  但是邓绾那家夥在王相公面前未免过于谄媚,也就是他吕惠卿现在挂名在司农寺,他要是和曾布调换一下政事堂绝对没有邓绾的位置。
  接下来那家夥要来司农寺帮忙,他们司农寺的官员无论如何不能落下风。
  苏景殊听的欲言又止,怎麽?你还想和那位邓大人比谁更谄媚?
  第211章
  *
  苏景殊打断吕惠卿的碎碎念,别想岔开话题,他们想说的不是募役法的进度,而是插队过来的《畿县保甲条制》。
  就算是新政推行最激烈的时候也是隔俩月才出一条新法,这事儿本来就不能着急,现在农事方面分出去一部分人手,募役法又占着大部分人手,这时候不能再冒出个保甲条制来插队。
  一口吃不成胖子,他们现在干的就是循序渐进的事情,哪儿有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插队的?
  不是人手够不够的问题,还得考虑百姓的承受能力和地方官的执行能力。
  别的不说,就说他们自己,谁受得了常年无休的工作?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麽旺盛的精力可以一年到头连轴转,且地方官的能力良莠不齐,也得给他们留出适应政策的时间。
  身在官场之中更能明白朝廷对文官的优待,高薪养廉只做到了前面的“高薪”,後面的“廉”养出来多少不做评价,反正养出来了大批躺平过日子的官员。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有人殚精竭虑为国为民,也有人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求官场显达只想得过且过,遇到事情敷衍过去,任上不出大问题就行。
  有些官员原本可以敷衍着做官,推行新法却需要他们时刻盯着民间反馈,一旦敷衍了事就可能出现问题,时间长了心里肯定有怨气。
  他不是说当官混日子是对的,而是这种情况没法避免,再和谐的官场也都不可能都是卷王,何况大宋的官场和和谐完全不沾边。
  卷王很显眼,但是毕竟只是少数,混子也很显眼,但是数量比卷王多很多。
  官场上更多的还是那些中庸的官员,不卷也不躺,把分内之事做完就万事大吉,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休沐的时候也会放纵宴饮游猎。
  卷王不在乎工作任务多不多,没日没夜的干就完事儿了,问题是大部分官员都受不了这个工作量。
  官员都受不了,百姓起早贪黑干活养家还要应付朝廷一出接一出的改动,他们能受得了吗?
  保甲针对的是农村户口,农村的男丁是主要劳动力,按条例来说一年只需要他们农闲时训练三个月,剩下九个月依旧可以归家干农活,只需要顺便负责一下村里乡里的治安就行。
  “顺便”俩字说起来简单,谁家治安是农民顺便负责的?
  别说什麽朝廷给保丁发饷,几十个铜板的月俸打发叫花子呢?
  “冷静,都冷静,坐下来好好说。”吕惠卿听的脑壳疼,有话好好说,不要一上来就那麽大火气,“王相公这麽做有他的道理,新法能水到渠成当然再好不过,现在没那麽多时间循序渐进,两法并行并无不妥。”
  胡宗愈擡眼,“没有时间循序渐进?为何没有时间循序渐进?”
  前两年的新法看上去同样很着急,但是再怎麽着急也能一条一条的来,如今两法并行非但有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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