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堀尾:不过已经没戏了。然后大石学长说他和手冢部长通过电话了,说他康复很顺利,全国大赛会回来,这样就不需要选替补了】
【堀尾:害,撤不回了,算了!就当没看到吧松田!不过既然都考虑你了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啊】
【堀尾:爷牛逼.gif】
松田读到一半时心都悬了起来。他反反复复把那句话看了好几遍,堀尾发的东西有点没头没尾的,他扫到那行字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几个颇有意涵的字凑巧出现在了同一句话里,让他忽略了语序拼凑出了自己期待的那个句意。
然而喜悦只不过一瞬。松田的眼睛盯着「全国大赛」四个字,忽然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及的惶恐。
“松田不配吧。”他脑子里蹿出来这么一句话,语气轻蔑,好像谁这么说过。
他握起拳砸了砸自己的脑袋,把那个一闪而过的声音从自己的脑海里砸散了。然而仿佛还心有余悸,他看到「全国大赛」的时候,似乎还是想不出来任何自己能够站在场上,赢下哪一场比赛的可能。
“开什么玩笑啊,他配吗?”松田心脏一缩,但转瞬又反应过来。
等等,这句抨击又是谁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了。他强迫自己往下看,一直读到「不需要替补了」为止,脑海中质疑的声音才逐渐淡去,以至于他竟然有种庆幸之感。
松田掀开贴在身后的t恤,热乎乎的空气灌进来,他伸手抹了一把,尽是冷汗涔涔。
他对自己网球打得怎么样挺有数的。在进步,进步的速度放在同龄人中甚至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但究其而言,他也只是个刚拿起网球拍不到一年的初学者而已,甚至接受像样一点的网球训练才不过两个月。就算千幸万幸忝列全国大会的参赛名单,他也是最弱的那个。
但即便有了这些认知,他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在某一瞬出现了与全国大赛挂钩的可能性时,他也是下意识里高兴的。所以,后面的那些恐惧是从哪里来的?知道是空欢喜一场后,他又在庆幸什么?
那一瞬间的退缩,好像是来自于什么外力。就连那些质疑之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也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盘腿坐在地上,仰起头。还没开灯,只有靠近窗户的这块区域是亮的。坏掉的窗帘已经被他修好了,天光从卷起的窗帘下倾斜而至,晒在脸上有点痛。松田迎着刺眼的光慢慢阖上眼皮,屏住的呼吸从胸腔里缓缓吐出来。
傅同学约见的日子就是今天。她给的地址有那么几站距离,松田本来打算在电车上读书,奈何出门的时候心绪烦乱,他只记得要在回家前买粘鼠板,却忘记了拿走放在门口的读库本。
电车进入地下段,窗外的风景也不见了。松田只能难以免俗地同身边人一般,读着手机上的各色推送打发时间。手指从「朝日体育」上麻木地划过去后两秒,又恍然地倒过来划了两条,屏幕于是定格在写着「朝日体育,每早将新鲜事一网打尽」标语的界面上。
关东决赛后的翌日,新鲜出炉的体育早报自然对昨天青学与立海大的比赛结果大书特书。松田逐字逐句读完,新闻除了贱兮兮地对比了两所学校的比赛历史,用以突出比赛结果的戏剧性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关于切原或者立海大在场外的「小道消息」,也没有与什么厕所会谈有关的只言片语,应当是井上和芝小姐的出面有了效果。
但与此同时的社会体育版面……
松田死死地盯着那篇标题是《绷断之弦:被操纵的网球手》的文章——
“记者在大久保擂台赛首日的决赛前采访到了两位擂主候选人之一星野睡,这位看似文弱的选手此前已经力斩三名擂主的争夺者……”
“星野选手的父母也积极参与了采访。记者提出了一些关于未来网球规划、是否会以进入职业网坛为目标的问题。意外的是,星野选手与星野夫妇给出的答案并不一致。”
“在记者再三追问下,星野选手改口表示,希望记者采纳父母的建议,并表示目前自己的想法不成熟。”
“在采访的最后,记者问及「打网球是快乐更多还是痛苦更多,是否想过放弃」时,星野选手保持了沉默,而其父亲代替回答表示「不痛苦就打不好网球,这是必须忍耐一辈子的事」。”
“如上所述的决赛意外弃权事件后,记者辗转获悉,星野选手单方面宣称放弃网球后,其父母正在努力劝说其重返球场。”
“笔者认为网球赛场不是用来与父母任性抵抗的玩具,畏惧网球训练的痛苦而轻言放弃也是软弱之举。”
什么,这是什么解读?
松田不明白报道怎么会笔锋转到指责星野的放弃上,还避重就轻地指责星野的放弃出自于畏难情绪与个人任性。
他忽然觉得手机屏幕晃眼,不然为什么眼睛会如此又热又痛,痛得他几乎都要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了。他狠狠闭上眼再睁开,那条新闻上的字就会清晰一点,但不过几秒又模糊了起来。
但他还是辨认出,作者栏上写的赫然是那个姓野口的人。
“喂,你知道小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吗,如果你在听的话?”少女在他眼前打了两个响指。松田眼睛一眨,碎刘海与眼睫相触而扰动,他从出神中被拽了回来。
“啊,抱歉分心了。”松田想到在电车上看到的报道,胸口还堵着一团郁郁之气。这时候的天气难得不晒,傅同学带他坐在小路边用来阻挡摩托车进入的横栏上,双腿直直地往外伸,脚尖并不同步地、无意识地绷直又勾起。
这是个三岔路口,迎面是一条名存实亡的机动车道,而与他们平行的横向道路窄得仅供行人通过。视线并不开阔,附近的民居的门上与贴着异乡的文字,与日语同源却更加古老。松田只认得出几个汉字,唯独左手边的那栋似乎还作商用的小建筑门前还摆着用来揽客的日语标牌,他才能判断出那座小小的宅子居然是家中式按摩店。
傅同学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对着他,屏幕上是一块不甚精细的地图。地图的左上角是大片的陆地,而右下角绵长曲折的线条之外,标记着海域的蓝色侵入了画面。
“这里是我的家乡,”少女两指放大了地图,属于大城市的标记淡出屏幕,而更详尽的丘陵、公路与湖泊现身出来,也有了黑色小字标注的名字,“啊,其实我并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它只是算我的祖籍才对。这是我母亲的家乡。”
“《生来愧疚的人》的关键角色,就来自这样一个地方。很不发达,乡村很小,每家之间的关系亲密又疏远。她不受宠爱,家里觉得让她读书是浪费钱,所以早早的就没了生活的奔头。”
“但是临海的农村呢,也许又比内陆的更幸运一点,也许是海风会让消息传得更远一点吧。总之那里的人都说,在本地如果无从谋生的话,胆子大一点的人可以试着出海去。毕竟他们的亲戚,还有亲戚的亲戚,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例子。比如下南洋……”
地图缩小又被飞快地往左下方拨动。属于平原与森林的绿色、丘陵与山脉的黄色离开了视线范围,屏幕在被另一片海水包围的地域上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