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切原说完还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觉得说得很不错,比以前有文采,看来跟着柳前辈熏陶颇有成效。
  “我见过一个太喜欢网球了,却没有办法继续打球的人。他就很痛苦。”切原忽然正色道。
  “但是对网球的热爱是可以让人与巨大的痛苦抗争的,”太文绉绉了,切原自己都不适应,这不符合他的风格。而接下来的这句他觉得牛逼到可以去跟前辈炫耀他说话艺术的长进,“要重新打网球的信念是他对抗痛苦的勇气和力量,是可以抵御痛苦的。”
  松田知道切原在说谁。他早早地听过幸村其名,这几乎是与这三年来立海大的赫赫威名一样比翼生辉的名字,也因此当幸村因病而黯然退出网球场时,人们更觉得格外可惜。
  其实松田还想到了自己。他也曾经是个「太喜欢网球而不得」的人呢。切原说得不错,攻克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反倒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至于为了什么而打网球……我是很喜欢网球啦,但不止这个原因,”切原双手撑在身后,双脚惬意地晃动了起来,“喜欢网球就想证明自己,那就要进网球部最厉害的学校。进了立海大之后打球的意义就更多了,比如要承担守护立海大荣耀的责任,所以我很需要赢。现在幸村部长又不在,我承蒙他照料,自然也要连着他的份一起赢下来!以后……等前辈们毕业了之后,立海大的未来……这个我还没想好,但如果前辈们信任我,我会做好准备的!”
  松田咬着唇看切原,后者仰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小太阳的倒影。虽然身下是厕所洗手池的栗色砖面,这段对话却没有沾上半点滑稽的意味。
  松田看着这样的切原,想起了立海大与不动峰比赛后的传言,还有橘杏带来的那场切原与橘的比赛录像。其实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矛盾的两面是怎样在同一个人身上重合的。
  “可是,为了这些,为了那些,为了很多很多的原因,伤害到别人,伤害自己,也是可以的吗?”
  很尖锐,气氛就如同他们初次相遇时,那场并不精彩的切磋后那般,骤然降了温。
  松田明显感觉到在他问出口后,那颗精神抖擞的海带头萎靡了一点,有点不明言说的愤怒,有些失落。
  他们其实一直在刻意忽略,用熟稔替代僵持,用无关比赛的话来填充空白,好像这样就能忘掉一瞬,他们今日其实是以对手学校的身份来到此地一般。
  切原往后一撑,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背对着松田拉开了厕所门。门外有陆续赶来观看关东大赛决赛的观众的嘈杂,隐约还能听到主办方在播报「各校球员请于十分钟后候检」的提示。而此刻他决意结束对话,走进属于他的赛场中。
  “哈,你们一定很讨厌我吧。”
  “我不想输,也不想立海大输,就这么简单。”
  松田在切原离开后也出了门。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好像更差了,明明是想在脸上拍点冷水保持清醒,但现在却一肚子糊涂。
  他蹲在厕所外面的小绿化带边,看起来像一棵蔫掉的蘑菇。
  彻夜未眠的后果就是脑子也转得慢了。他蹲了好几分钟才开始懊悔,其实他应该跟切原说「我不讨厌你」的。即便立场相对,对胜负的观念也有冲突。可是他很感谢切原的开导,虽然切原本人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开导有多重要。
  松田把脸在膝盖里埋了会儿,意识到自己离开得有点久了。
  他正准备起身,忽然听到了绿化带后,男厕所的门响。
  松田警觉地低下了头。
  他一直在这,附近都没有人来,而女洗手间在会场另一侧,现在是谁在推门?
  难道说,厕所的隔间里,本来就还有别人?
  他在脑中迅速将方才的对话过了一遍,稍稍放下心,自己和切原的对话并没有什么不能听的,顶多是让人听到有些尴尬罢了。
  ——正在这么想时,那个推门出来的人开了口,似乎在和谁打电话:“嗯,意外收获,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呢。”
  “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能,怎么不能,不管哪方胜利都好写。立海大的二年级王牌在赛前和青学的普通部员秘密长谈,还有金钱交易,那可太有意思了。”
  “标题怎么取呢……谁是叛徒?等我回来再想。说实话,只要有那样的照片,写什么都会有人猜测不断的吧。”
  打电话的人在厕所门口徘徊了会儿,松田悄悄探头去看。那人恰好别过了头去看其他方向,但松田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那张方脸。
  32|揍他!
  方脸记者似乎有些得意忘形,连打电话的语调都扬了起来。松田听得愈发清晰。之前在擂台赛一瞥时他没有亲耳听到这朝日体育的记者说话。但从今天开始这个声音他不会忘了。
  “谁叫今年的比赛太瞩目了。连霸关东十五年的立海大和今年的黑马青学,两个学校最厉害的部长都不在,结局如何还真不一定。不过不管哪方获得了优胜,比赛结果能掀起的波浪也就那么大。”
  “但是你说,「xx学校勇夺关东大赛冠军」和「今年的关东冠军成绩有水分」相比,哪个头条读者更买账?”
  记者环顾了四周,此时所有的人都在会场那边等待着比赛开始,四下无人,他便无所忌惮地耻笑了声:“说我胡编乱造?切,《文艺春秋》连捕风捉影的艺人小作文都能发,我这还有照片在手呢。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是新闻媒体的自由!”
  记者闭上了眼,讲到激动时如同醉了一般偏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腾空的两只手挥斥方遒,脚底忍不住打转。
  沉醉的记者来回踱了两圈,脚下不分东西南北,嘴上不分是非黑白。待他终于停下准备抬腿去往决赛场地附近时,才睁开了眼。
  “删掉。”
  记者被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得退了两步,夹着的手机都差点掉了。悄然冒出来的小孩黑眼圈看起来跟鬼似的,他猝不及防看到心里有些发怵。
  “拍了什么,请你删掉。”松田认真地逐字重复了一遍。
  “有病。”记者定睛认出了松田,抚了抚心口,对手机那头匆匆说了句「等会再打给你」。
  他把手机塞回夹克口袋里,提起一个虚伪的笑,看不出半点心虚:“你在说什么啊小朋友?我怎么不明白,是不是误会……”
  “我都听见了,”松田伸出了手,他比这记者矮上许多,小小的身板屏着口气找大人讨要东西的模样看起来有种故作成熟的滑稽,“要么把相机给我删,要么你删给我看。”
  方脸记者鼓着眼睛冷着脸看了他几秒,忽然被逗笑了,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呵,凭什么啊。”
  松田觉得他不可理喻,和这种人也没法讲道理。这种歪曲事实博取眼球、中伤运动员以获得销量的小狗仔就如同阴沟里的蛆虫,以吸取他人的血肉维生。
  他的视线转到记者身侧的腰包上,那里装着记者采风用的便携摄像机。各种对策在脑中闪完不过两秒,他眼睛一眨,迅速猫腰贴近了记者一伸手——
  “你!”相机包牢牢挂在记者腰上,松田的手指才碰上腰包的拉链,记者就旋身把包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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