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没到礼拜日,台风天更无人拜访,小教堂里的神职人员都短暂地歇去,只剩吱呀推开的厚重木门与幽幽烛光。这里并不排斥普通学生的造访,旷静的小室将人迅速带入自省的深谧之中。松田在书中读过很多忏悔祷告与自白。但只有在真正坐在阶梯长凳上的时候,他才能真正地体会到书里那些彩窗之下的静响。
另外的两人暂时无心体察他这些幽微又忽然澎湃的情绪。
宍户在凤的指示下摊开了右手,掌心果不其然被网球擦出了几处破皮。手掌的皮肤本身较厚,但耐不住百千次的撞击、旋转与摩擦,已然伤痕累累。由于洗了个澡,凤先前在毛巾上注意到的血迹已经不再,部分翻开的褶皱的表皮被随手扯去,只能看到粉橘色的伤肉上点点渗出的组织液。
宍户撇嘴:“这点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凤没有回答,认真地用沾过药的消毒棉花一一擦过那些伤口,又拿纱布在他的掌心妥帖地缠绕好,打了个小巧又结实的结。
宍户用另一只手撑着头,瞥了一眼旁边乖巧坐着的松田,正待发问,忽然发现手机屏亮了起来。
他前面发的那条line终于有人回了,还是一连三条。
【向日岳人:(`???)Ψ找我有什么事嘛?】
【向日岳人:我就在学校啊?】
【向日岳人:要我的储物柜备用钥匙干嘛用啊?(??д??】
宍户无语了片刻,用没受伤的左手缓慢敲字。
【宍户亮:你又离家出走?】
【宍户亮:那你过来吧。】
【宍户亮:到小教堂。】
这次对面的回复很快。
【向日岳人:Σ(??д??lll)】
【宍户亮:好像抓住一个青学的间谍。】
【向日岳人:土拨鼠震惊.gif】
【向日岳人:-=≡Σ(((つ???w???)つ】
在宍户把屏幕反扣过去之前,line上最后一条消息提醒是:
13|四人共享一个心眼子
向日拖着半昏迷的睡神推开小教堂的门时,宍户和凤已经基本确定了这是一场单纯的巧合。
——如果不是,那只能说青学人心险恶,派出的间谍面相纯良、城府深邃、演技超群。哪怕在教堂这种地方,他都能毫无忌惮地演得如此心安理得,口若金城汤池,半点风都不漏,那么就凭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过宍户还是觉得误会的可能性居多,毕竟……台风天里冰帝网球部本该空无一人,间谍要怀着何种预想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探消息呢,来偷设备吗?
他甚至多疑地拿了几个非入门级的网球专业词汇诈了这个小孩一下,对面的反应居然是“原来术语叫这个吗,学到了,谢谢前辈指点,”还感动地给他鞠了几躬。
感觉也不具备什么窃取军机的专业素质呢。
旁边的凤一脸欣慰地附和小孩:“宍户前辈就是这么热心的人!”
宍户哽了一瞬,红着脸撇过头去叹气。
“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向日把人丢在阶梯长椅上,慈郎顺势调整成了一波三折的睡相,像颗到哪都能自动生根发芽的瞌睡种子。向日好奇地凑上前搓着手:“审问了吗?问出来了什么?”
没等人回答,他又稀奇地咦了一声,指着松田望向宍户:“亮!他也有辫子!”
宍户撑着脸侧目。这个关于长发的话题似乎触及了他心中的某件事。但他皱皱眉又很快咽下了:“那又怎样?”
“太可惜了,如果他不是青学的间谍的话,你们本来有好多关于头发的事情可以交流吧。”向日遗憾地摇头,叉着腰仰头望去。小教堂的穹顶涂了宗教画,颓靡在地的落拓世人,抚摸世人的天使,慈近又疏离的男人女人,令人有些目眩神迷。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们怎么选在这里啊?模拟神的审判吗?好主意,神判有没有我不知道……通知迹部的话,帝王的审判说不定会有。”向日说到做到,立马从口袋里摸手机。
“啊……那个,”凤终于找到时机开口,“松田同学好像不是间谍呢。”
“啊?”向日对话框里的颜文字都敲到一半了,他熟知每个特殊符号的位置,能完全不看手机盲打,现在啪啪狂敲的手指停了下来,“怎么说?”
凤言简意赅地解释:“松田同学暂时被台风困在了这里。”
“这样啊……”向日失望地放下手机。对话框里的「原地起跳」颜文字跳到一半就没了下文,他有些舍不得删,犹疑了片刻还是把这个表情打完,想了想又剪贴到另一个对话框发了出去,只是在后面加了个括号:「(借存)」。
他的手机屏在被放进口袋里后闪了闪。消息栏是(忍足侑士:?)
向日没有注意到,他的关注点已经迅速转移到了其他的事上:“对了亮,你要开我的储物柜干嘛啊?”
“哦,”宍户指了指脚下,几人的运动鞋都合脚轻便。唯独有一双脚明显蹬在了不属于它的大大大号球鞋里,空空地晃荡着,“长太郎太高了,他的鞋给松田同学穿不合适,本来想借你的鞋穿会儿。”
“哈?”向日听完突然毛了,他猛地一拍桌,顺滑的妹妹头气呼呼地炸了起来,“好哇你个宍户,居然变着法子说我矮!”
宍户想反驳,向日手一挥:“我不听辩解!”
他叉着手哼哼两声:“好嘛,嘲笑我矮的人都坏!我现在不信你的判断了!就宍户你能审问出来什么?肯定是被他骗了!”
向日灵敏地蹿到松田身边,摁住他的肩:“现在这个嫌疑人归我来审了!让我来会会他!”
松田坐在长椅上,只能仰头看着气势汹汹的向日:……
向日拿手指点点阶梯长椅前面的木头围栏,这看起来就像是法庭上用来圈住被告人的栏杆:“这里是教堂,卡密sama在上,你必须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不允许有任何假话!我问你,你一个青学的,到冰帝来干什么?”
松田只能重复自己已经交代过不知多少遍的理由:“风雨太大迷路了。”而且严格来说进入冰帝这个行为并不出自他本意,他只是在周边游荡被发现了而已。
向日「切,不信」地嘟囔了声,又道:“换个问法,你对我们网球部有什么想法?”
松田不知道他问的具体是哪方面想法,是图谋?是评价?他硬着头皮试探着回答:“很厉害?”
妹妹头满意地点头:“那当然厉害……啊啊啊不是!”他气急败坏地纠正自己,“不可能!你总不至于觉得我们太厉害了就来冰帝了吧,没道理!我们可是对手学校,怎么会有在赛前仅仅因为倾慕对手实力就去对方学校的人?你一定图谋不轨!”
此处睡眼惺忪的第五个人忽然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慈郎:“有这样的人的呀!”
向日噎住:“忘了慈郎就是这种人!”
松田觉得今天就是洗刷自己冤屈的一天。这场暴雨有多大,他的锅来得多么莫名其妙。好在他行得正做得直,尽管被宍户和向日分别盘问了两轮,但最终结论他都清清白白。
向日悻悻地确定这位比他矮多了的青学一年级真的只是误入,但尤未死心。他觉得既然正好有个问什么说什么的青学队员在这,为什么不加以利用呢?比如反套出一些敌情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