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忽而唇间贴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霍祁愣在原地看近在咫尺的人,沈应也睁着眼笑盈盈眼眸像是闪着光。
霍祁眨着眼睛,既没有推开也没有更靠近。
时间像是停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他们……或许还有窗外窸窸窣窣落下的碎雪,霍祁忽然之间只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和沈应的呼吸声……还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那么急促,那么清晰,就响在霍祁的耳边。
震耳欲聋。
沈应闭上双眼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到霍祁身上。霍祁伸手将他揽入怀中,用力抱紧。沈应身上的药香冲入霍祁的鼻中,带着微微的苦味让霍祁鼻头一酸。
他才重新拥有,若再叫他失去……
霍祁发誓他会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霍祁将头埋入沈应的颈窝,用力将沈应融入自己的骨血:“照顾好自己。”霍祁低声说。
沈应闭眼靠在霍祁怀中,手掌温柔地抚过他受伤的胸口,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道:“不必你来提醒。”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享受这片刻的相依,连大声说话都怕惊扰了它。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久到连他们都忘了有多久。
十几年,真是好长的时间。
杨放拖着流血的腿踉跄走进自己在京中的小院中。
他回京本该先去面见霍岭,但他畏惧霍岭发现他的伤会有其他的想法。众兄弟中亦有异动者,若是叫他们知道杨放受了伤,恐怕杨放和霍岭两人联合都压不住他们。
所以杨放悄悄回京的事,只告知了几个心腹。
杨放也不知道他和霍岭如何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只是既然事情已经如此,他也只能先保全自身。
迈步的右腿痛得杨放咧嘴,文瑞一剑割穿了他右脚的脚筋,他虽然也砍断了文瑞的右臂,但文瑞眼中斗志不改。
杨放惧了。
他知道文瑞没了右臂,伤势比自己重,再战下去一定是自己胜。但一个贪生的人,怎么胜得了一个不畏死的人?
杨放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门前,以霍岭如今对他的防备,他绝不能让霍岭知道他受伤后私自回京的事,他边思索着边一把推开房门。
房中景象却让他一愣。
霍岭正站在离书架前几步远的地方,他显然是听到了脚步声想要离开。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杨放抓了个正着。
二人看见彼此,同时皱起眉头。
“你怎么回了京城?”
“殿下为何在此?”
两人同时发问,又同时闭上嘴巴。
看着霍岭身后的书架,杨放若有所思。他走进房中,拖着伤腿向书架走去,腿部的伤口每行一步都锥心刺骨。但他浑不在意,只慢慢越过全身紧绷的霍岭,行到书架前。
杨放摸着架上的兵书甲胄图,向霍岭看了一眼,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在找一份名单?”
霍岭似被什么刺了一下,骤然跳起狠狠瞪了杨放一眼大步向门口走去,右脚刚刚迈过门坎,却又忍不住停下回头走到杨放面前,低头看向杨放的伤腿。
“你受伤了?”霍岭低声相问。
看着他担忧的脸,杨放眉间颤动,终究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第99章 骨血相溶
御医撕开已经粘连血肉的绷带,血腥味在屋中蔓延开来。看到杨放脚踝处狰狞的伤口,霍岭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御医将药粉抖落在伤口上。
杨放痛得身体紧绷,死死咬紧牙关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御医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的脸上停了停,又不动声色垂眸。
包扎好伤口,御医起身向霍岭禀报。
“回殿下,李……”御医顿了顿,“杨义士的伤势过重,以后这条腿恐怕难以正常行走。”
霍岭闻言先是一喜,而后大怒。
“什么叫不能正常行走?你医术不精,医不了他,那就给孤换个人来,别拿这些鬼话来愚弄孤。”
御医忙跪下请罪:“殿下恕罪。”
杨放是习武之人,对自己的伤情早有所料,听到御医的话倒也不像霍岭那般愤怒。他还有更多的事要跟霍岭处理。
杨放挥手让御医先下去。
御医偷偷瞥了他们二人一眼,为了小命还是麻溜跑了。
霍岭原本是真的在担心杨放的伤情,但看到杨放在自己面前也敢随意吩咐其他人,脸上又有了不虞之意。
他的种种神情变化都被杨放瞧在眼里,他也只当没看到,心中叹息着终于到了这一日,杨放单手撑在受伤的那条腿的膝盖上,视线再度落到外间的书架上。
“那份名单已经被人盗……”
他话没说完,霍岭勃然大怒。
他大步走到杨放床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杨放,眼眶被愤怒染红。
“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是来找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不能是单纯来探望?单纯来怀旧?”这里也曾经是李傲的院落,李傲的房间。“你究竟是不信任我,还是你……做贼心虚!”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霍岭咬着牙关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已经愤怒到极致,杨放却只是淡淡抬眸问:“殿下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霍岭反问,“别装傻了,对着满天神明起誓,杨放你难道敢说你无心皇位?”
最后一层窗户纸猛然被人揭破。
房间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霍岭瞪圆了眼睛,呼吸粗重,既惊又惧。
惊讶的是自己真的将这些话说出口了,畏惧的是覆水难收,这层窗户纸一旦捅破,他们就再也没法假装他们之间的隔阂猜忌只是误会一场。
院中寒风呼啸而过,却仍不及房中两人的心境寒冷。
沉默半晌,杨放开口。
“我确实有心。”
霍岭上前狠狠扇了杨放一耳光。
巴掌声似一道惊雷炸开,划破屋中的沉寂。
杨放被霍岭手上的力道打得侧过头去,脸颊火辣辣地痛昭示着霍岭的愤怒。杨放舔了舔唇角不慎咬破的伤口,铁锈味在他口中蔓延。
“你,不忠。”霍岭咬牙。
杨放深呼吸:“你觉得你做得好吗?”
“你什么意思?”
“皇帝,你觉得你可以做好吗?”杨放站起身来,拖着脚步向霍岭步步逼近,“独断专行,清高孤傲,偏听偏信。”他细数霍岭的罪过,“你那个侄子不堪,你又比他好得到哪里去?”
“这些年……你是这样看我……”
霍岭后退,难以置信地摇头。
“那你要我如何看你?当年若不是……”杨放欲控诉,看到霍岭脸上的表情,终究不忍。霍岭却要追问:“当年若不是什么?”
他知道杨放在说什么。
“你是想说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杀了王珪,你现在还是李府的少爷,太子殿中将军,还是已经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了。”霍岭眼中带泪,“你始终认为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杨放看着霍岭,“是我们两个的错。”
是霍岭一意孤行杀了王珪,使得军心大乱,叫大邑找到可乘之机。是他没有劝阻霍岭,让事情走到无法回转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