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就、他就这样走了?
第92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十七岁的何荣,也想过要有一番作为。
十七岁以前,何荣也是位在京城地界上四处斗鸡走狗、眠花醉柳的膏梁纨绔,醉生梦死到了十七岁,何荣在京城最有名的醉月楼的一位花娘的怀中醒来,倚靠着栏杆看着楼下跨马游街、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何荣眉梢微动。
其实他是国公长子,生来富贵就伸手可得,大多数科举出身的状元郎穷尽一生可能也就只能摸到他的起点。但那日何荣看着游街的状元郎,忽然觉得自己这国公家公子哥儿好像不如人家这自己挣得的名声威风。
于是十七岁的何荣洗心革面,洗去身上花娘留下的脂粉,闭门在家琢磨了半个月,决定要参与夺嫡。
要说威风,做什么能有当辅政大臣威风?
现在的皇帝已经老了,他的东风何荣老早就赶不上了,于是何荣只能从现在的诸皇子中选,选来选去何荣选中他未来的孝顺姐夫,他便宜大外甥霍祁的亲爹,已经去世的先帝。
如果要问他为什么不选他当时的未来姐夫太子霍岭,何荣表示一来辅佐太子上位没什么成就感,二来他姐姐就没看上过太子,拿到赐婚圣旨后,就日日在家里郁郁寡欢,何荣看着都心疼。
所以他决定辅佐其他皇子,把太子拉下马,顺道手阻止这段注定不幸福的婚姻,于是他奋勇当先,跑到他的孝顺姐夫面前毛遂自荐——可惜他的孝顺姐夫当时没看上他。
最后何荣是靠在得到霍岭被俘消息的第一时间,编造了太子战死的假消息在京城散播,成功堵死了霍岭翻盘的机会这件事,赢得了京城众人的注目。
老皇帝向来偏心老太子,知道何荣做的事,恨不得立即将其除之而后快。
国公爷受其连累锒铛入狱,一家老小也被软禁在家,他娘亲在惊惧交加中生病过世……
那时何荣万念俱灰,真的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可是直到他那孝顺姐夫登基先封赏他那看似一直对前太子忠心耿耿的父亲,再下旨娶他的姐姐为皇后,最后拉着他的手与他说了十二万句‘抱歉’‘连累’的话。
何荣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枉做小人,原来他的孝顺姐夫和可怜父亲一直都是那个小人,他们先害了太子,又害他亲娘,最后想靠一句轻飘飘的荣华富贵来弥补他。
他们想得美!
他何荣就是要吞尽天下金银财宝,掏空霍家的家底贴到他自己的私库中,这才方能弥补他失去的一二!
何荣在悲愤之中睁开双眼,恨恨地瞪着头顶上的横梁。
一道黑影落到他身上,压得他沉重得喘不过来气。何荣向墙边缩了缩抬头看去,全身伤口被扯动痛得龇牙咧嘴。
霍祁一手持剑一手拿着何荣昨夜被逼着写出的罪供,坐在桌边细看。
剑尖杵地,剑身反射出的光打在何荣眼中,何荣不由得偏过头去。
霍祁正拿着何荣写得‘霍家都是狗臭屁’的供词看得热闹,听到何荣起身的动静,霍祁抬眸。
阳光照在他英俊的眉眼上,如果没看见他手中拿的剑,何荣甚至会说其中有几份温柔,好似从前夏日午睡,霍祁在他旁边拿着一卷古籍翻阅着等他醒来,眉眼含笑地要同他说一句‘舅舅,昨日有件趣事……’
但此时已经到了冬雪皑皑的季节,从今以后霍祁也再不可能唤他舅舅。
那点甥舅之情终究还是没了。
何荣闭上眼眸遮住眼中情绪,而后睁开双眼向霍祁笑了笑。
他双手撑着坐起身,视线在霍祁手中的剑上转了一圈,出言调笑道。
“圣上这会儿持剑而来……不会是来杀我的吧?”
他的声音又干又涩,却还要强撑出一派的云淡风轻,听上去其实有些可怜。
霍祁看了他半晌也跟着笑起来,抬手收剑入鞘。
“杀你,何须朕亲自动手。”
何国公清早才知昨夜出了大事。
一早衣冠都没理正就匆匆忙忙来了普陀寺,想为自家逆子求情。他从来没有依仗过皇帝外祖这个身份为自己谋求过什么,今日终于要破例,心中的无奈和辛酸难以言表。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何国公又气又急,对着普陀寺前意图阻拦他的士兵就是一通怒斥。他是皇帝外祖,脾气又是整个大衍出了名的不好,众人不敢真的拦他,竟这样由着他闯了进去。
沈应得到消息的时候,何国公都已经要闯到皇帝跟前了。
他跑出来看见陈宁手下的那些将士一路跟何国公拉拉扯扯都没把人拦下,心里也对陈宁的带兵能力有了些许怀疑,对霍祁在陈宁眼皮子底下几次三番被刺杀的事倒觉得不稀奇了。
就这防范能力,沈应觉得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想刺杀霍祁,说不定都能成。
陈宁这带的都是什么兵?
沈应一面嫌弃着一面上前拦在了何国公面前:“国公爷,陛下尚在休息,不便打扰,还请国公爷改日再来。”
沈应知道霍祁在屋里做什么,生怕老爷子闯进去见到什么不该见的,给气厥过去。
何国公可不令他这份情。
何国公怒指沈应:“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拦我!”
“我——”
沈应正要作声,忽然感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何国公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眼睛瞪得老大。
沈应回头,霍祁持剑从屋中走出,身上不染微尘,剑上全是鲜血。
沈应听见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何国公疯了似的跑进屋中,抱着被割断喉咙的何荣大哭。霍祁回身看着何国公,上前几步抚上何国公肩膀,何国公向后退去躲开他的手,抬眸看向他的目光中既有恐惧又有愤怒。
沈应看着霍祁空荡荡的手和低垂的目光,不知道怎么想起前世霍祁下旨处斩何荣时的场景。
玉玺被用力压到圣旨上,霍祁坐在龙椅上含泪跟沈应说。
“沈应,从此朕便是孤家寡人了。”
从此便是……孤家寡人了……
沈应下意识走到霍祁身后,抬手抓住霍祁的袖子。霍祁向沈应看了一眼,低眸轻轻一笑,他抬手在沈应的肩膀按了按,迈步越过沈应走出房间,向着众人说道。
“昨夜刺客来袭昨夜,国舅爷舍身护驾,不幸罹难,实在英勇可嘉,朕欲追封其为忠毅侯,赐陪葬豫陵。”
说完他也不理身后悲切的哭声,提着剑大步离开此地。
沈应追上他时,霍祁正坐在廊道的栏杆上拿一块白布擦拭剑上的血迹,沈应看见他冷静的脸上满是专注,在安慰他和责备他之间犹豫了片刻,最后选择了默默坐到他身旁。
白布在剑身抹过,剑上的血迹被抹去,只留下银白色的剑刃。
这把剑刚刚割断了一个人的喉咙,那个人是霍祁得舅舅,沈应甚至不忍心去细看,只能别开头看向寺中种植的草木。暑往寒来,廊檐下种植的梨花都败落了,青竹也变做黄竹,有几根被寺里的和尚削去了一半不知做什么去了。
沈应盯着被削断的竹子,一会儿想起何荣被割断的喉咙,一会儿想起何荣被砍下的头颅只留下碗口大疤的颈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