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扮作守卫的暗卫们咬紧牙关。
  他们不愿再输一次。
  但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都好像是空谈,无论他们的攻击如何激烈,来人的一招一式仿佛天生就是来压制他们的。这让暗卫们想起一个传言,一个在暗卫中流传已久的传言——是关于先帝继位后,当时的暗卫首领叛逃的故事。
  听闻那位首领是不满先帝继位,认为昭惠太子才是正统,要离开暗卫,先帝不许,命他自裁,他不甘赴死,打伤数十个暗卫,就此逃离宫廷。
  他们不敢说自己有没有相信过这个传言,但他们知道无论是文瑞还是武柳对于暗卫首领这个位置都太年轻了。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只是所有人把它推向了这个地步。
  他们也曾在私下感慨过,如果那位首领遇到的皇帝是霍祁,而非性烈如火的先帝,他结局应该会好很多。霍祁对不愿留在他身边的手下向来宽容,文瑞不愿再做暗卫,也没见霍祁拿他怎么样,甚至还让他继续稳稳当当地做着禁军统领。
  先帝并非不好,只是爱憎分明得太过,在他面前总难免有所顾虑。
  相比之下,霍祁就要随和得多。
  只是今日似乎要由霍祁来承受先帝种下的恶果……是吗?
  佛寺大殿后面的小隔间中,霍祁的手指抚过榻上沈应紧闭的双眼,昏迷的人似乎也感觉到这在脸上作乱的手指,在梦中不悦地皱起眉头。
  霍祁的手指移到沈应眉间拱起的小峰,捣乱似的轻敲了一下。
  见到沈应的表情更加不悦,霍祁笑了起来。
  有暗卫慌张来报,刺客已经在后院跟守卫打了起来,请霍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再避一避。
  “慌什么?生死有命,阎王若真的要朕今夜死,逃也逃不了。”
  霍祁站起来,走到窗前用手拨动屋中唯一燃着的蜡烛,感受着指尖灼烧的痛,霍祁捏紧手指,透过窗棂望向无边夜色。
  “偏朕不信阎王有那个胆量来索我的命。我与你赌一局如何?我赌今夜必是他们输。”
  暗卫还以为霍祁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正要躬身回不敢,却见霍祁侧身回眸,视线只落在沈应的脸上,方明白刚才那个赌局是霍祁向沈应许下的。但见沈应仍昏迷不醒不曾回应霍祁半分,暗卫心头叹息,忙随着霍祁的挥手躬身隐去,不敢再打扰这屋中二人。
  霍祁也不管沈应回应没回应,只轻轻一笑说道。
  “你不信?再等一等就见分晓了。”
  佛寺客院中,被击退至院门的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双剑合璧成包围状向那刺客而去。刺客正与其他人缠斗在一起,见他们攻来,右手长剑一挑划破面前暗卫的手腕,反身向着屋中晃动的人影掷出手中长剑,同时袖中袖箭飞出跟随长剑飞去。
  眼见剑要入房,正堂观音像后忽而飞出个人影,一个鹞子翻身用刀挑开剑身。
  红罗用剑身弹开跟在后面的袖箭,顺势落在屋前,高傲地看着刺客。
  “武柳竟伤在你这种无名小卒手中,真是丢人。”
  刺客已经重伤两个暗卫,闻言回眸冷笑几声,夺过其中一个暗卫手中长剑,染血的黑布蒙在脸上,遮不住他眼中的熠熠光彩。
  刺客笑言:“终于出来了,还以为你要继续像那天在船上一样躲着。”
  刺客与红罗的眉目同时变冷,那日武柳受伤时,红罗就在霍祁身边护卫,职责在身让他不能擅离职守救援,但最后霍祁仍旧重伤,武柳差点没命,暗卫也死伤大半。
  红罗想做的事,想保护的人,一件都没做成。
  红罗凝眸与刺客对视着,忽然手腕一翻,刀光大作,凌乱的剑招顿时照满这个庭院。
  “做作。”
  刺客冷哼一声,持剑对上红罗,其余暗卫也在此时攻来。
  数人相加,才与他战了个不相上下。
  ——到此时,院中暗卫已经尽数被他诱出。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忽然,院墙处跳出一个人影,将众人吓了一跳。不知他在那里埋伏了多久,满院竟无一人察觉到此人。
  红罗心中一凛,来不及细想,手中武器已经被原先那刺客用内力粘住,与众人一起被带往院门处,等他们反应过来东厢房门无人把守时,已经来不及回援。
  众人合力压制住刺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新出现那人持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开房门,便要取屋中人的性命。
  一道剑光从破碎的木门中刺来,直取那人眉心,那人不慌不忙挑剑刺向屋中之人手腕,屋中人脚下急退收势回身,落在屋内正中央拧眉看着屋外之人。
  那人轻轻一叹:“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日。”
  那人声音沙哑虚弱,像是个重病缠身的老者。
  ——不过看他这身手,红罗估计他就算真的重病缠身,也能在死前把他们全都撂倒。武柳不是败在无名之辈手中,在这老者面前即便他们全上,怕是也难有生机,可怕的是那日船上他们竟没有一人看出来。
  红罗暗惊,心神也被这老者占去,不断思索这人到底是谁。
  文瑞慢慢从屋中走出,月光落在他年轻英俊的脸庞上,照亮他眼眸中的不忍。
  “师父。”
  他的语气隐忍,但落在院中却如一道炸开的惊雷。
  暗卫众人面面相觑,竟没在彼此眼中看到吃惊的神色——其实他们心中早有猜测,不过此时才证实罢了。
  “师父?”老者摇着头轻轻一笑,“许多年没有听见有人用这两个字称呼我,真是不习惯。”
  文瑞偏头看向老者身后,与红罗等人对峙的蒙面刺客。
  那刺客一招一式都明显传承自老者,但老者却不认他是自己的徒弟。
  他的师门之下仍旧只有文瑞一人。
  想到这里文瑞肩上的负担又重了几分。
  忠孝节义四个大字如四块巨石一般压在他的肩头,好像每一个他都没法做到。文瑞若是武柳在这里他会说什么?大概会嘲笑他既迂腐又无能,当了杀手却还想做个君子。
  忠孝节义,若要坚守此道,一开始就不该选择这种刀头舐血的生活。
  文瑞闭上双眼,似能尝到喉头腥味。
  “师父……”文瑞咬牙问出,“为何?”
  暗卫誓死不叛,是当年文瑞入暗卫时,眼前人教文瑞的道理,可……为何他却叛逃了。
  “这些年你们一定在暗地里骂我不忠,可恰恰相反,我便是因为忠心才会离开暗卫——难道你要我亲眼看着大衍江山落到那个构陷兄长、谋害君父的狗贼手中!”
  老者微微一笑,似闲话家常跟文瑞聊着天,只是在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忽然激烈起来,伴随而来的便是漫天的剑光,齐齐向文瑞袭去。
  文瑞举剑格挡,可剑势太强太快,纵使他脚下同时快步推开,脸上、肩上、胳膊上亦同时被剑气划伤。
  最后一剑,直取文瑞胸膛。
  眼见就要血溅当场,在场暗卫都不忍再看,红罗亦下意识闭上双眼偏过头去,却听屋中传来铿锵之声。
  睁眼看去,屋中文瑞脸带血痕气喘吁吁,长剑横在胸前,终于是挡下了老者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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