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沈应可没半点印象。
  他心中有诸多疑惑,但因被人捆在床上动弹不得,也只能躺在原地等着。
  眼角瞥到桌上燃尽的红烛,沈应忽然想起额上曾短暂停留过的温暖。
  还有……
  沈应怔了怔。
  若不是还被捆着,他真想抬手确认一下脸上伤痕的位置,与那一触便离的柔软是否可以重合。
  他好像……在梦中被人轻薄了。
  沈应正愣神之际,暮云已经拖着位年轻大夫从外面跑了进来。他把大夫拉到沈应床前:“唐大夫,你看我家少爷头上这些针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拔了?”
  “你急什么?”
  那姓唐的大夫拿着个馒头啃着,向床上的沈应看了一眼。
  “我都说了,这针至少要扎上一炷香的时间,你等我把早饭吃完再来拔也来得及。你现在把我拉过来,我们不也只能干等着。”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却还是将手上的馒头塞进了嘴里,伸手探了探沈应的脉。
  “不错不错,”唐陵点头,“恢复得不错。”
  “你是……游子平的朋友?”沈应迟疑。
  因他与游子平始终不算太熟,是以对游子平的朋友,沈应也只是模糊有个印象。
  唐陵闻言笑了一声:“想不到探花郎这样的天之骄子,还会记得我这种平民百姓。”
  沈应从前不平于老实木讷的游子平能中状元,才华横溢的纪阳却名落孙山,是以对游子平一直颇为疏远。
  他那时不过十六,待人处事比现在更高傲,像一团烈火一样要燃尽世间的一切不公。
  连太子霍祁都说,纵使他是一国储君,也怕惹怒十六岁的沈应。
  游子平不是傻子,碰壁几次过后便见好就收了,不再与沈应试图交友。
  唐陵是游子平的朋友,肯定也知晓沈应与游子平之间的仇怨,现下说这种话正是在为游子平抱不平。
  想起自己从前那样对待,游子平这次仍愿冒险向自己送信,沈应也有些羞愧。
  虽最后游子平没成事,反被霍祁利用把沈应气得不轻,但人家的真心不假,倒显得从前的沈应太过小气。
  沈应:“从前是我少不更事,对游兄多有得罪,日后一定亲自登门向游兄道歉。”
  唐陵闻言跟瞧新鲜似的,偏头上下看了沈应几眼。
  “沈大人与从前好像有些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沈应想,或许是不再年少气盛了。两年的京城生活,似乎将他身上的锐气都磨光了。
  才不过短短两年,就好像过了一生那么长。
  沈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当然不一样,最大的不一样就是我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为大人了。”
  “唐大夫以后还是叫我沈应吧。”
  他这样大方,叫唐陵都不好过多纠缠。何况这是游子平跟沈应的事,本就与唐陵无关。
  唐陵爽朗一笑:“既然你这样说,那你也不要叫我唐大夫了,叫我唐陵就好。”
  见他想动,唐陵忙拦住他。
  “先别动,你头上我留了四十九根毫针,这针易断易折,要是断了插进你的脑中,那可就麻烦了。”
  饶是胆大如沈应,听到自己一觉睡醒头上无缘无故地插了四十九根针,也给吓了一跳。
  他登时僵在床上不敢动弹,不过也不能动弹就是了。
  ——这谁绑的绳子?未免也绑得太严实了。
  唐陵正俯身检查着他头上的毫针,沈应迟疑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唐陵扫他一眼:“你近来可是身体不适,时常头晕目眩,有作呕之感?”
  沈应想点头,又想起头上的四十九根针,登时停下动作。
  “是常常有这种感觉,但我这只是普通风寒,不必……”想想自己脑袋上插满针的样子,沈应不由觉得好笑,“不必在头上扎这么多针吧?”
  “谁告诉你这是风寒的?”
  “……难道不是?”
  沈应犹豫起来。他又不是大夫,怎么会知道自己有什么病。说起来这段时间因忙着跟霍祁斗气,也没正经找个大夫看病。
  难不成他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沈应紧张起来。
  “别害怕,小病而已。”
  唐陵笑起来,他让暮云扶住沈应,两人合手解开了沈应身上的绳索。
  “你就是脑袋里出了点小毛病,扎几针就好了。我怕你在昏迷中挣扎或是半途醒来乱动,不小心弄断了针就难办了,这才让人捆了你。”
  唐陵笑着把绳索绕回手上:“全都是为了治病,你可别怪罪我。”
  暮云也探出头来冲着沈应连连点头。
  “少爷你别担心,唐大夫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你的。”
  狗腿得像是唐陵的小厮,而不是周家的家仆。
  但是……脑袋里的毛病?沈应犹疑着问:“……难道我真的疯了?”
  “……倒不是那种脑袋里的毛病。”
  这才让沈应安心了些。
  他也曾听过那些为爱疯魔的故事,不愿意这种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沦为被世人茶余饭后谈论的闲话。
  沈应问起他究竟是什么病,唐陵说:“你脉象细涩,目间有血点,是血瘀之症。听你弟弟说你数月前曾失足跌倒,头部受过重击,我断定你是头部中有血块淤积,所以决定用我改进过后的唐家穴针为你清血散瘀。”
  唐陵年少成名,说起自己的医术也是颇为得意。
  他跟游子平同在京城与暮云相识。
  游子平向沈应送信,就是受暮云所托。他们都以为是游子平将信送到,皇帝才放沈应离京。暮云知道消息的时候,沈应已经离开京城。
  他匆忙追来还带上一个要去金陵出诊的唐陵。
  若不是沈应昏迷,周兴等人在郊野的客栈中耽搁了一段时日,恐怕他们追到金陵都未必能追上沈应等人。
  暮云在旁边恭维:“这回少爷能够平安,真是要多谢唐大夫和游大人。”
  沈应含笑:“确实该谢。”
  暮云说回金陵后,该遣人好好给两位恩人送上几份大礼,沈应也道极是。
  唐陵最烦这些虚礼,直接帮着游子平一起拒绝。
  “什么大礼小礼的,你给了我也没地方放,游子平也不是图名图利之人,你们心里记得他的这点好就够了。”
  说着扎针的时间到了,唐陵让暮云继续扶着沈应,他动手帮沈应取针。
  见一枚枚毫针从头上被取下,放到针盘里足足有一大片。
  沈应都被唬了一跳:“我这是……好了?”
  “还早得很。”唐陵扫他一眼,“本来寻常病人只需要扎两回就能见效,但你近日来情绪大起大落,带动体内血气翻涌,瘀血积压得更深。我已为你施了两回针,但要彻底治愈还要半月后再扎两回才行。”
  沈应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脑袋还要再被扎成几回塞子,只要还有得救就成。
  “扎就扎吧,不会死就行。”沈应摆手。
  他坐起身来穿好衣服和鞋子,听到外头传来的流水声,才想起问他们怎么会在船上,周兴等人又在何处。
  唐陵边让暮云去帮自己把刚才的早饭端来,边跟沈应解释因沈应要卧床休息,唐陵又要赶去金陵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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