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冰冷的井水擦过皮肤,带走些许温度。擦洗过后,韩云州体温降了一些,表情不那么痛苦了。
  手指被体温熨烫得发麻,钟书玉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唇角,心底升起一抹悔意。
  她知道,那是南宫慕羽让她陷入自我怀疑的把戏,可此刻,她不由地想,倘若昨夜忍住没做,或者第二次时,她义正言辞的拒绝,这一切是否尚有转机。
  可惜没有倘若,她该想的,是如何保住韩云州的命,如何带他离开。
  等下再看几本关于法术的书吧,教教怎么制作冰块也行。
  钟书玉端起木盆转身,打算再换一盆冷水,一抬头,她愣在了原地。
  灵榕不知何时出现在房中,静静看着。
  他什么时候来的?完全没声音,他都看到了什么?
  钟书玉低头,从木盆的水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头发散乱,面容憔悴,眼眶通红,似乎,还挂着泪。
  看了半晌,他终于开口:“我听到你唤我,就来了。”哪怕,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多谢。”
  钟书玉不敢看他,一为她此刻不好看,二为她心中有愧。
  灵榕道:“我自愿,不算欠。”心甘情愿的事,怎么能算欠呢。
  “要我准备什么吗?”钟书玉忙问,“我去拿纸币,你写下来,我立刻去办。”药铺的门,无论如何她都要敲开。
  “不必。”灵榕道,“你在外边等一下,过会儿就好。”
  “好……”
  钟书玉下了楼,心神不宁地原地打转,过了会儿,又觉得不妥,把头发重新拢起,用常用的桃木簪挽起,又洗了把脸。
  她站在楼梯下,无意识地掐着楼梯扶手,刷了桐油的把手上,被她扣出一道道凹痕。不知过了多久,几缕银色的发丝在楼梯口一晃而过,又迅速消失。
  “灵榕。”钟书玉轻唤,无人应答。
  她忐忑地上了楼,楼上静悄悄的,带起的风吹皱了桌上的烛火,待火光恢复,她看到,韩云州躺在床上,红晕褪去,好似睡着一般祥和。
  灵榕坐在桌前,单手撑头,双眼紧闭,任由身后发丝疯长,弥漫了半个房间。
  钟书玉小心翼翼地越过他的头发,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吗?”她记得灵榕说过,神与人不同,无需吃饭喝水睡觉。
  所以他应该没睡着。
  果然,灵榕缓缓睁开眼,轻笑:“我没事。”
  “那你的头发。”
  “哦。”他瞥了眼,不在意道,“我把内丹给了他,可保他不死。只是我失了灵力,再无力控制它们。”
  他的头发很长,平日有灵力约束,才保持不拖地的长短,现在没了灵力,便如漫山遍野的野草一般,哪儿哪儿都是。
  钟书玉的心,好似被揪了一下。她不是妖,却也知晓内丹对妖来说多重要。韩瑶能逆转血肉,怀上韩云州,便是靠九只妖的妖丹。
  现在他把内丹给了韩云州,他岂不是……
  “你会怎么样?还有别的办法吗?缺什么你只管说,我会想办法。”
  见她如此紧张,灵榕失笑摇头:“不会死,只是灵力微弱,需在你这儿多待些时间。”
  他是神,绝非寻常妖族可以比拟。内丹对他来说很重要,却不至于失了内丹会死,借给别人一段时日罢了,不会怎样。
  但看到钟书玉担心他的模样,久不跳动的心忽觉一股暖意。能换到她一丝关心,就不算吃亏,至于别的,他瞥了眼床上人,何必在意。
  钟书玉何止担心,她心疼的要命。她何时见过灵榕露出疲惫的神情,他就像神祠中高高在上的雕像,永远温和,永不疲倦。
  可她太普通了,普通到感谢,都不知如何感谢。钟书玉拿过梳子,哑着嗓子道:“我帮你把头发梳起来吧,方便些。”
  “嗯。”
  灵榕的头发很顺滑,似绸缎一样,又像剪了一段月光放在手心,梳子的作用不大,轻轻梳顺之后,钟书玉帮他编了起来。
  他的头发太长了,盘起来会很累赘,于是钟书玉帮他编成辫子,发尾用她的发绳绑住。花花绿绿的颜色挂在他洁白的发尾,有些滑稽。
  灵榕看了半晌,道:“好看。”
  钟书玉失笑:“哪里好看了,都不如你的头发好看。可惜我这里只有这个颜色的发绳。”她突然意识到,灵榕不是夸发绳好看,他是想借由这种方式,让她开心点。
  心底好不容易平息的潮水,再一次涌了上来,“谢谢。”
  除此之外,她说不出任何话。
  “自愿的事,算不上欠。不是你欠我,是我想帮你。”同样的话,他又说了一遍。
  他那样温柔,温柔到,让人舍不得他难过,哪怕自认为的难过,也舍不得。钟书玉抱住他,头埋进他胸膛,闷声道:“我会记得的。”
  记得他所做的一切。
  “嗯。”轻飘飘的一声,胜过千言万语。
  韩云州第二日早才醒,他揉着发昏的脑袋,坐在床边懵了半晌。
  他需要时间消化,自己如何从天煞孤星,变成天底所不容的人妖之子;还得消化,他的身世,为何他最后一个才知晓。
  等下了楼,见到楼下喝茶的南宫兄妹,他才仿佛大梦初醒般,一把拽住南宫慕羽的衣领,道:“你竟对我下毒!”
  南宫慕羽一把甩开他。他甩不开名震天下的韩统领,却甩得开中毒刚醒的韩云州,他冷冷道:“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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